他颇有点哭笑不得:“我看到了。”
黑衣人受了一剑的身体在地上融化成一滩黑水,逐渐消失——看来他早有准备,此刻已溜之大吉了。
柳时清本来还想再追,洛宣却拽住他摇了摇头:“他真身应该没有来攸宁城,再追也只是下一个分身,没必要。师尊在城主府一切顺利吗?”
柳时清就把自己在城主府的遭遇言简意赅地跟他讲了,末了道:“乌陌停身受重伤,不死也是个废物了。”
他赶来得急,并没有分出时间去补刀。
洛宣眉目轻敛,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漏掉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些天来发生的所有事,忽然想到:“唐子韶人呢?”
自从群英宴过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唐子韶了。
攸宁城大城主死的时候他不在,攸宁城封城时他作为专门被派来接待他们的人没有出现,城主府如今又遭变故他还是不在。
唐临川双目被挖,修为半毁,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柳时清经他一点,也想起这个小辈来:“他是冯九泉的徒弟,应当住在城主府才对。”
“……他消失的节点有些奇怪。”
如果是乌陌停或者魔修搞的鬼,唐临川早就该有所反应了。
洛宣眉眼轻垂,见到唐临川之前,此事不能轻易下定论。
他抬眼看向柳时清:“师尊有没有办法联系到二城主?”
乌陌停和长程道魔修这次能在攸宁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光靠他们肯定是不行的,最有可能的还是祸起萧墙。
但是如今唐临川神志不清,攸宁城上上下下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一团乱麻,别说查出内因了,不被人浑水摸鱼狠诈一笔就不错了。
要想镇住这个场子,当务之急就是找个能服众的管事的出来,而且必须要快。
剑阁开阁在即,届时人流变动巨大,再想查出点什么,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柳时清摇了摇头,从来都是别人找他,哪里轮得到他找别人。
他道:“你若是实在想找,可以传信给萧迟,他在这方面最有门路了。”
“不过……”柳时清理了理洛宣额前的碎发,垂眸看着他衣角无意间沾上的血迹,轻声道,“你也可以不管这些事的。”
柳时清原本不理解,为什么前世洛宣会入魔。直到他这次和洛宣一起下了山,才知道原来洛宣初入红尘遇到的就是这些盘根错杂的,利欲交织的破事。
今生是他在,那前世没有他,他的小徒弟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呢?
……所有人都在指责他杀了封息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知道乌陌停选中他做替罪羊,其实跟他根本没关系吗?
柳时清碰了碰洛宣泛红的眼尾,他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裹挟着,心底有什么东西在疯涨,他忍不住想:你有……怪过我吗?
希音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所思所想,不知为何打破了它一直以来的规矩,缓缓道:“洛宣前世不仅是被怀疑杀了封息,攸宁城怀疑大城主也是他所杀,他被关在地牢里审了七天,最后在剑阁开阁前越狱而出,打伤攸宁城一百二十七人,自此与正道决裂。”
一人一剑,一条血路。
柳时清没有什么表情,手却颤了一下:“……没有一点消息传回长青山?”
萧迟绝对不会允许攸宁城自说自话对长青山的弟子用刑的。就算要审,也应该是长青山来审。
“城主府敕令,鱼雁不渡,敢有违者,斩。”
洛宣背后是长青山,攸宁城自然怕长青山出面包庇,于是打算先斩后奏,先审出罪状,然后再向长青山兴师问罪讨个公道,这个做法也不难理解。
不对。柳时清想,不应该是这样。
是他的不闻不问,才让这件事发生的。
乌陌停肆无忌惮,因为他知道,即使洛宣下山一年半载没有消息,他也根本不会察觉到有问题。
他闭关一次,三年五载不出山门是常事,对他来说,时间的流逝就像青遥的雪,要长厚很多很多,没过后山的剑林,漫进他的门扉,他才能意识到。
他忘记了,对于少年来说,别说一年半载,就是一个晚上,也有可能是人生中最漫长的时间。
他有那么多经验,如果上心,原本是可以让他的小徒弟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的。
柳时清想:我只要他能过自己想过的一生就好了。
洛宣从凝滞的气氛里察觉到柳时清忽然的心情低落,眨了眨被揉得发痒的眼睛,握住柳时清的手腕,凑过去啄了啄他的眼角:“师尊怎么了?”
“没事。”柳时清意识到自己吓到他了,刻意缓和了一下语气,虽然常人不太听得出来,“攸宁城的事让攸宁城自己忙活去吧,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洛宣没想到柳时清竟然打算就这么把一整个烂摊子扔这儿自生自灭,他下意识往后想了想,商量道:“我还是不太放心唐子韶,等萧师兄醒了我们问问他城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确保他们都没事我们就去剑阁,好吗?”
“我说的是,”柳时清看着洛宣,目光平静,“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你是想管攸宁城也好,是想去剑阁也好,怎么样都好,是你想做的就好。
柳时清低头咬上洛宣的唇,力道很轻,像是在捧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会让你如愿的。
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