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山以剑立派,其间弟子无论拜谁为师,至少都是要练几年剑的。
有些剑术不是很精或是躲懒的门主,常常会把门下的弟子送到谢迟那待几年,由他来教。
按理来说,柳时清是没有必要这么做的。
前世柳时清收了洛宣之后,只教导了他几天就闭关了。所谓教导,无非也就是给他拿几本书,再随口指点一下。
后面萧迟在藏书楼见到他,或许是欣赏他的天赋,或许是可怜他一个孩子待在青遥无依无靠,又或许是无奈地给自己的师弟善后。
总之最后把洛宣带去他那和其他送来的弟子一起学了几年。
谢迟后来和柳时清提起,说洛宣不太爱说话,不过十分勤勉,学什么都很快。
今世柳时清打算尽力而为,原本是想手把手教洛宣的。
结果洛宣似乎并没有前世谢迟所说的那么好学。
倒不是说他不听柳时清的,相反,是太听了。
柳时清教他七分,他能把那七分做到极致,但是却不会做到第八分,第九分。
柳时清让他练三个时辰,他就乖乖练三个时辰,一秒钟不多,一秒钟不少。
就这么过了三年,许是因为柳时清从来不打不骂,就算是上手指导,过招也是点到即止,基本不会伤到洛宣,洛宣被惯得越发孩子气。
偶尔柳时清与他过招时没有收住手,下手重了点,他就要捂着伤口,拿着鸡毛当令箭胡闹好一阵,一定要柳时清准他休息几天才罢休。
“就算我不准,你难道就少休息了?”柳时清挪开洛宣捂着肩膀的手,看了看他肩膀上那道细小的剑伤,“你要是再闹得久一点,这伤就愈合了。”
如果三年前有人告诉他,他将来会在与一个人过招时处处收着劲生怕伤到对方,他一定会觉得那个人脑子有问题。
他有的时候和洛宣练完剑,自己都禁不住失笑:这哪里是练剑啊。这可比练剑累太多了。
洛宣咳了两声掩饰尴尬:“那师尊这是准了?”
柳时清点点头,又说:“你总是要休息,青遥里就我们两个人,一个人待着不无聊吗?”
洛宣眨眨眼:“师尊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休息吗?”
柳时清:“……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出去找同辈交交朋友一起玩。”
师徒俩一起在山上无所事事像话吗?
……虽然也不是不行。
两个时辰后,柳时清就被洛宣拉着一起学煮茶了。
洛宣原本并没指望柳时清能真的耐住性子来陪他,结果柳时清出乎他意料的有耐心。
他虽然没有看起来很感兴趣,但每一步都做得很认真。
洛宣见状,又去屋里拿了些消磨时间的物件出来,他一边和柳时清讲解,一边给他演示。
柳时清听他讲什么翻花绳啊,掷骰子啊,推牌九啊……感觉让他喜欢修道的确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虽然他没玩过,但这些东西听起来对小孩来说就比修道有意思。
洛宣听柳时清说自己都没玩过,惊讶地眨了眨眼:“师尊难道真的和传闻中一样,自入道起就一心向道,发奋勤勉,数十年如一日,不曾有过任何杂念吗?”
柳时清随手抓过洛宣从房间里取出来的一把竹箫轻轻点了点他的脑袋:“我看你除了去藏书楼也不怎么下山,这都是听谁说的?”
怎么他听起来像是刚出生就有八百岁似的。
他轻叹一声:“只是没怎么玩过而已,世上的弯路一点没少走,你不要学我。”
洛宣伸手握住竹箫靠近他的这头,不让柳时清打,笑着问他:“如果我最后还是走了弯路呢?”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危险,像是什么会一语成谶的预言,柳时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的视线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盏上停留了一会儿,看白雾升腾又消散。
他抬眼看向洛宣:“决定要走的话……那还是学我吧,一条路走到黑。”
看不出来洛宣有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他只是和往常一样笑了笑,说:“好。”
说完他握着竹箫的手微松,手指轮流轻点箫身,像献宝似的说:“我给师尊变个小戏法。”
一只晶莹剔透的雪蝶就从他指尖飞出,随后飞向柳时清的鬓边栖停,他的视线只能看到它扇动的翅膀一角,但他很敏锐地感受到了翅膀扇动起的微风。
流动着的,很温暖的气息。
那只雪蝶最后融化在他鬓边,似乎是留下了一点雪花,落在了柳时清的眼睫,他眨眨眼,雪花轻颤两下,又从他眼睫落下,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翌日,洛宣没什么事情要干,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柳时清显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叶云霄意见很大。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哪有柳时清这么带晚辈的,不打不骂,放任自流,那能成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