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头皮发麻,猛地甩开他,邱茗重重跌在地上,咳嗽着大口喘气,那股魅人的气息陡然消失。
“所以,我去做什么,和夏将军无关,将军既知临渊寺是什么地方,何必如此相逼……咳,若是来日朝上相见,将军又该如何是好。”
夏衍盯着他,许久未有反应,好像真拿他没办法了。
邱茗微微松了口气。
可是,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吗?”
邱茗一愣。
再抬头,夏衍得目光不知是鄙夷还是愤恨,突然上前一步,大手钳住他的脖子,力道之大几乎让他窒息。
“你做什么!”邱茗奋力地反抗,可四肢完全使不上劲,任由被拖到雨中。
“来日?我看你能不能活过今晚?!”
说罢,夏衍大臂挥动将人狠狠扔向庭院。
霎时间院内一道水花四溅,邱茗眼前一黑,背部重重磕在树干上,五脏六腑一通翻江倒海,一口血喷涌而出。
激烈碰撞使桃树花瓣系数抖落,邱茗蜷缩在树下动弹不得,雨水无情地抽打他的面庞,艳粉的花瓣落尽,覆盖了他的身躯。
夏衍嗤之以鼻,“此人妖言惑众,狼子野心,迟早不得好死。”
庭院中飞花飘散,满地狼藉,湿漉的寒意压着邱茗的身体格外沉重,他咳嗽着,血从嘴角不断涌出,嘀嗒的雨水合着血污蜿蜒蔓延。
邱茗浑身疼痛难忍,根本爬不起来。
我靠,疼死了……
桃花细腻的芬芳夹杂雨水的气息,在黑暗里吊着邱茗残存不多的意识,只听庭院那头有人一脚踢开大门,侍卫纷纷避于两侧。
“少卿大人……”
“夏愁眠,半夜三更,你闹什么!”
年轻男子圆领袍挂身,头发披散,全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六公主在找你,西屋漏雨,和尚给那丫头挪地了,叫你别费事,快滚回去睡觉。”
话还没说完,男子发现了邱茗,忍不住皱眉:“他什么人,你搞这么大动静?”
“又一个想攀行书院的狗杂种。”
夏衍厌恶地扫去衣襟边沾染的雨水,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太子殿下太纵容他们了,任由那帮内卫在陛下面前煽风点火。”
年轻男子叹气,“殿下只是不愿牵连旁人,临渊寺不比宫内,你这般沉不住气,当心给殿下惹麻烦。”
“怎么?颜子桓,咱还怕他们不成?”夏衍潇洒转身,一声口哨召下戕乌,“大理寺何时变得畏首畏尾,少卿大人?”
颜纪桥知道夏衍的脾气,举手打住,“别抬举我,你若犯了事,我大理寺可不敢收你。”
戕乌叫声低哑,翅膀甩了夏衍一脸雨水,似乎在发泄不满,夏衍抹了脸,闷声敲了鸟头。
“又闹?”
“连你的鸟都觉得你欠打。”颜纪桥懒得和夏衍争辩,点头探向邱茗,“好歹是佛法重地,你不管管他?”
夏衍头也不回,“他淋够了自己能爬回来。”
雨落的声音在邱茗耳边渐行渐远,他的身体已完全冻僵,撕裂的痛感肆意搅动他麻木的身躯。
不会真要死在这吧?
忽然,一串清脆的宫铃划过空寂,落入耳畔。
谁?
邱茗模糊的视线里,一女子靠近,俯身蹲在他身旁,急切地摇晃他的肩膀。
那身影……像极了江陵河畔,曾无数次温声唤自己名字的人。
恍然间,儿时的记忆浮现。
花瓣纷纷而下,邱茗虚弱地喃喃自语。
姐姐?
心中暖意渐起,就在他伸手触碰时,那张脸顷刻间皮肉脱落,露出森森白骨。
家人温柔的面容化为雪下冰冷的遗骸。
邱茗猛然坐起身,惊出一身冷汗。
寺院僧人正一脸惊异地瞧着他。
“你怎么跑出去了?”
邱茗揉着胸口,胸腔下仍然隐隐作痛,他刚开口,可声音格外嘶哑,“出去转了转,睡着了。”
“阿弥陀佛,小施主,你可真会挑地方,”僧人汗颜,“若不是六公主发现你,昨夜你可就被淋死了。”
想起六公主的身影,邱茗感觉自己心脏漏了一拍,眼见窗外天大亮,忽然如梦初醒,问:“几时了?”
“嗯……辰时刚过?”
寺里过午不拜香,大殿礼佛时间肯定设在晌午。
也就是说。
韶华公主一行人还未离开。
想到这,邱茗猛地掀开被褥,僧人大惊:“你去做什么?”
“你不用管。”他双脚着地瞬间一个吃力,差点没站稳。
僧人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小施主,你病了一夜,今日就别到处跑了。”
邱茗不予理会,头也不回地走向屋外。
尽管身体欠佳,他还是沉了气,飞身跃上屋顶。
临渊寺上空,烟雾缭绕,正殿前红毯铺张,帐幔翻动下,韶华公主一身素衣,发间珠钗尽除,双手执香,郑重插在佛前正中的香炉中,后退一步,躬身跪拜。
寺内维帐华美,雕梁画栋,佛前珊瑚赤艳,砗磲绚烂。
太监长声唱道:“乾坤运转呈丰年,风调雨顺祈国泰——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