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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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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时见他,浴血、断臂、单薄的身子被伤口淹没。

每个人都看呆了。

零号节点更是因为这不要命突破规则的打法而频频受限。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同时,金红龙气在季留云胸口炸开,和树干交织在一起,于规则海中掀起巨浪!

“放手……”季留云将所有无限延伸的树干用力收回,直指零号节点面门,“我让你松手!”

这一击实在要命,纵使中途有许多节点想要挡下,身子却在这道红鳞龙气之下崩解,零号节点不得不专注于抗下这一击。

他松懈的瞬间,城无声凝聚所有力气在掌心砸向零号节点胸口,冰晶泛着冷光在炸在虚空里,碎片锋利得令人心惊。

顾千用尽战意,从痛楚深处爆发出更为清明的怒火。

花瓣飞旋着保护主人,他右手化作利爪,朝零号节点探去。

决死一击。

忽而有条幽蓝的规则链从零号节点后脑穿透而出。

他的脑袋像西瓜坠地般炸开,里面却无血无肉,只有密密麻麻的数据。

零号节点剩下的半张脸还残留着咬牙切齿的表情,整个场面看上去像一个滑稽的玩笑。

可是,刚才攻击零号节点的数据链和观世的不一样,倒更像是规则海核心的颜色。

顾千隐隐觉得不安,他朝攻击的方向望去。

是城欢雪。

她缓缓放下手臂,手心的数据终端还闪烁着幽光,表情和她的动作一样,平静得可怕。

仿佛她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几乎是同时,核心水球外的所有辙人都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站直了身子,牵扯着阿史那玄的数据链条剧烈震动。

阿史那玄睁开了眼。

他眼中那抹对于故国的执念闪耀在幽蓝液体中,整个规则海为他而震颤,像是瑟瑟发抖地迎接终于回家的主人那样。

原本流动的数据忽然停止,继而逆转,场面犹如星河倒悬。

前所未有的力量降临,昭示着真正的规则之力应该是什么样子。

所有人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城无声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却发现自己连一片雪花都放不出来,陈巳的法阵被撕碎,白虎和雾狼已然开始数据化。

规则海中,众人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身边的人,所有人都被数据化了。

除了顾千、季留云、季济弘、城欢雪。

只是眨眼之间。

数据锁链破空而来,把顾千吊到幽蓝水球面前。

阿史那玄从水球中露出脸,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身前这个血肉模糊的人。

季留云想冲上前,却被一道规则壁垒死死拦住,季济弘想要飞起,却也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

“季留云。”

阿史那玄的声音在规则海中回荡,数据风暴亲昵地蹭到他的水核旁边,不断变换的数据光芒衬得他脸上那抹笑容格外残忍。

“这就是你的爱人?”

他问。

链条忽而收紧,将顾千喉咙勒得发紫,鲜血顺着链条往下流淌,残余的狐尾无力地垂着。

季留云觉得自己这条命也在那锁链下被勒紧,他死死地盯着阿史那玄,半缕念想同滚烫的愤怒一并沸腾,龙气在他身边咆哮翻滚,金红色鳞片在他皮肤表面浮现,可没能再在规则海掀起半点波澜。

“放开他,阿史那玄,你没必要激怒我。”季留云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龙吟般的震颤。

“你以为我和观世那群疯子一样?”阿史那玄的声音里带着两千五百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志得意满,“我已经赢了。”

顾千满嘴血,偏头之间能听见自己脖子被链条勒得咯吱作响。

他问:“规则源,是什么?”

阿史那玄似是有些震惊这人事到如今还关心什么是规则源。

他略带惋惜地说:“可惜,你要是没喜欢上季留云,我一定带着你去全新的昼阳国。”

于是顾千又问一遍:“规则……源,是什么。”

阿史那玄这次缓缓抬起手,随他动作,整个规则海开始剧烈颤抖。

“我就是规则源,我把自己的命嵌入了最深处,我是整个体系的核心。”阿史那玄说,“观世算个屁。”

顾千实在没忍住,哼笑了一声,换来脖间的数据链收紧,血从脖颈间渗出来。

“难道,你真的以为规则海是观世的?”阿史那玄对于顾千还能笑得出来感到鄙夷,“从你们踏进来那一刻开始,你们和零号节点同时出现在这里的那一瞬间开始,这里每一寸空间都是我的。”

他看向季留云说:“我随时都能从你身上取走念想,你们自杀那一套,只能唬住零号节点。”

季留云迎着万钧压力抬起头,“阿史那玄,你有什么冲我来,你不会,这么多年忘了是跟谁有仇吧。”

“我当然是跟你有仇!”阿史那玄的确恨极了季留云,捏拳攥紧顾千身上的锁链,在捕捉到季留云脸上不加掩饰的惊惶时,他才满意地说,“所以我更知道要如何让你疼。”

季留云死死地盯着他,龙气在他浑身的伤口上燃烧,“你为了你的国,杀这么多人,拿血堆出来的国,你真的想要吗?”

“谁赢,谁说了算。”阿史那玄居高临下地讲,“你还没懂吗?你到底守着那个正义要干什么呢?临了,你护住了谁?”

“那你还被锁着。”顾千忽而开口哑声问。

“你真是个好奇宝宝。”阿是那玄危险地看向他,末了脸上浮现一个轻松的笑容,“因为我把魂魄融进念想里,季留云抢走半缕念想,我没法彻底掌握规则海,只能让零号节点作威作福,但只要你们同时现身,那我需要的东西就齐了。”

“那你……”顾千艰难地开口,“那你刚才还装死。”

阿史那玄笑道:“我喜欢看你们打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顾千也笑,“你可真大方,什么都说。”

“我和季留云斗了这么多年,我愿意让你们死得明白。”阿史那玄问,“还有问题吗?

顾千摇头。

但他心中已有了计较——魂魄融进念想,念想是阿史那玄的命,若能夺走剩下那半缕念想,或有生路。

怎么夺呢?

顾千脑中隐隐冒出一个念头,但他很快刹住了车,他不知道这整片规则海的控制包括不包括思维。

于是他在阿史那玄准备再次开口时打断了对方。

“阿史那玄,我觉得你,其实很厉害。”

实则他心中同步在想:阿史那玄,狗屎昼阳国。

阿史那玄眯眼一瞬,甚至问:“你是疼傻了?”

顾千微笑起来,又问,“你说你能看到整个规则海有什么,你能看到我袜子是什么颜色吗?”

阿史那玄这次没再回答,反而说:“胜败已定,你耽误时间没用。”

顾千恍若未闻,又问:“那你怎么有办法夺走季留云的念想?”

锁链骤然锁紧,生生绞断了顾千的脚,他整个人疼得在半空剧烈晃动。

“不要!”

下面响起两声惊呼,一男一女,是季留云和城欢雪。

“阿史那玄!”季留云嘶喊出声,魔气不受控制地在体内迸发,与龙气一同交织成暴虐的金红色风暴,他拼命地冲撞着困住自己的规则避雷,每一次撞击都让他全身的伤口崩裂积分,鲜红染红了大半个身子。

“还要问吗?”阿是那玄冷冷道。

顾千咬紧牙抗过这一阵痛到耳鸣的刺激,更加逼着自己理清关键。

原来,规则海控制不了思维,或者说,阿史那玄听不见思维,就算能拿走季留云身上的念想,也是因为已知。

阿史那玄无法拿走未知的东西,就像他不知道袜子的颜色,就像他不知道玉刀在顾千包里。

尤记得,零号节点在给出这把玉刀时说过:只要能让对方不设防靠近,就能取走念想。

顾千此时不能再思考下去这一招对阿史那玄有没有用了,九死一生,必须要做。

所以,只要一个靠近的理由……

阿史那玄很满意顾千没有再继续出声,于是继续他的威胁:“季留云,现在,我要你跪着交出念想。”

他边说,边掌控着链条捆住顾千的头,“不然,我会在这个人身上,重复一遍当年那三天的刑罚。”

阿史那玄声音森冷地问:“你还记得吗?一刀一刀割下去的滋味?”

还未等季留云有什么反应,城欢雪忽然扑倒在地。

“等等!大人,求求你,不要伤害他的身体!”

她褪去脸上的冷漠,惊慌到朝着阿是那玄磕头,闷响中,她说完了自己的祈求。

“你可以虐待他的灵魂,但是求你留下他的身体!”

当城欢雪背叛的话语响起时,季留云周身的魔气和龙气于瞬时之间收敛,转为一种更平静的危险,他转头看向几步之外的那个女人。

顾千浑身一颤,难言的寒意从胃里冒出来。

可城欢雪的伤害还在继续,“我为你杀了零号节点,我带他们进来了。你答应过我的,用顾千的身体来托举他父亲,我丈夫的魂魄,求求你,我要他的身体。”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跪地的母亲,本能下,他甚至想抬手抱住自己,可是他此时四肢不全,甚至还被捆住了,以至于他的身体要和眼睛耳朵一起接受这种折磨。

顾千想起当年那个抱着自己在阳光下讲童话的妈妈,她说:“小千,妈妈爱你。”

记忆里那张笑脸是温柔美好的,可现在跪在地上的也是那张脸。

顾千觉得自己有些想哭,又怕自己一张嘴就把支离破碎的心脏呕出来。

“那我呢?”他颤声问,“妈妈,那我呢?”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妈妈”这个词,此刻说出口,就像自己又把舌头咬掉一截。

本就因为断了舌尖而鲜血淋漓的嘴,此刻讲出什么都是含糊的呜咽。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急切的磕头声。

于是顾千像是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妈妈,那我呢!”

他喊得那样急切,像极了小时候摔倒时呼唤母亲的样子。

城欢雪的磕头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抬头,顾千这才得以看清她的眼睛,那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没有温柔,是一片黑暗的荒野。

“你以为,你有资格职责我吗?”

顾千听得愣住了。

城欢雪的声音开始颤抖,却不是因为心疼面前血肉模糊的儿子,而是沉浸在某种扭曲的执念里,“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你知道我有多想他吗?”

顾千不知道,他想说,你们一早就丢下我了呀,他要怎么知道呢?

可无论如何,还是又问了一遍:“那我呢?”

这次再也没有回答。

季留云是多么想挣开束缚,去抱一抱顾千,可他做不到,两千五百多年,他从未有这么不甘过,心中又再次翻腾起魔气。

他听见顾千颤声喊出那两次“妈妈”,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什么妖力、灵力、鬼气、龙气完全乱套,他身上的鳞片彻底显现,额间甚至长出了半个龙角,外放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困住季留云的规则壁垒出现裂纹。

“我说,够了!”他的声音震得整个规则海都在摇晃,“我可以任你处置,放开他!”

阿史那玄似乎被季留云这股气势惊道,但很快,他又露出那抹残忍的笑容。

“你以为我会信?我说了,你跪下,承认那季将军不值得,承认你错了,跪着把念想双手奉上!”

“季留云,现在就选,说你错了,不然我动手了!”

顾千瞧清季留云身上的鳞片开始泛黑——那是在燃烧生命。

不能再等了。

他忽然大喊:“老子真是受够了!”

季留云的暴发停滞一瞬,连带着阿史那玄也颇为好奇地看向顾千。

顾千盯着母亲,忽然笑了:“阿史那玄,做个交易吧,你把这个女人杀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阿史那玄似乎特别享受这样人性暴露的时刻,颇有兴致地问:“什么?”

“我从季留云口中,听到过一句关于昼阳国的话。”顾千轻声说,“你想听吗?这句话他到死都不会告诉你。”

阿史那玄:“说吧。”

顾千失血太多,灵力妖力皆被锁住,他能感受到生命急速消退,连耳边的声音都听不清楚,他好像听城欢雪在尖叫,又好像是季留云在尖叫。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疯子才会尖叫,季留云才不是疯子。

他压根就听不清阿史那玄回答了什么,只是判断着自己还没靠近。

于是顾千又说:“你不知道什么是说悄悄话?”

讲完这句话,顾千身上都开始出现了失血性抽搐的反应,他每次竭力呼吸,都带着金属般的腥味。

阿史那玄上下扫眼看他虚弱的样子,把锁链扯近了些。

顾千咬着舌头刺激出新的痛意,逼自己把仅剩无几的注意力击中到口袋里。随着移动靠近阿史那玄,他能感受到刀在震动,在呼唤,在等待最后的时机——玉刀正贪婪地渴求着阿史那玄。

这就足够了。

顾千抬起失焦的眼睛,对阿史那玄弯了弯嘴角。

这个笑容里藏着太多东西。

即便此时将死,他也要让所有人记住,他不会是季留云的阻碍。

只要有人愿意爱顾千,顾千就敢交付所有。

在他彻底昏死过去的瞬间,玉刀嗡鸣着破空而起,刀身泛着幽蓝色的光芒,精准地从阿史那玄心口处勾出剩下那半缕念想。

阿史那玄看清了那柄玉刀,不敢相信这把刀会背叛自己,他像过去一样召唤这把刀,可玉刀勾出念想之后,那半缕念想就带着他剩下那半片魂魄奔向了季留云的玉牌。

阿史那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刀如此被磁石吸引那般离开。

到头,连自己的玉刀都背叛了自己。

功亏一篑。

难以置信。

阿史那玄失去了对规则海的控制,只能朝着最近的顾千发怒,他一掌拍上顾千胸口。

血肉碎裂的声响在规则海中格外清晰,破碎的肋骨刺穿了周围的脏器。

季留云的怒吼震动整片规则海,金红龙气在融合团聚的一瞬爆发,他撕裂了虚空朝阿史那玄扑去。

阿史那玄极为不甘,失去魂魄等同于和零号节点一样失去对规则海的掌控权,他在所有力量褪去的瞬间,操纵数据层铺天盖地地砸下去。

世界坍塌,数据洪流如同雪崩那样碾压而下,一层又一层,每层爆发的力量都足以毁掉一座城市。

可季留云此时杀意浓度到达最高,所过之处数据尽数崩解,可每斩断一层,上方就压下更多。他和阿史那玄在崩塌的数据海中你来我往,整个规则海都在为这场厮杀而颤抖。

剑气纵横,规则肆虐。

像是一场宇宙爆炸。

阿史那玄专注于对付季留云,目光死死地锁定住对手的每一个动作。

可他忘了还有一个人。

或者说一只鸟。

那个两千五百年里,从未被阿史那玄正视过的鹰。

以至于他都没发现,多久了,从自己开口之后多久了?他都没有听见季济弘骂过一句。

对阿史那玄来说,季济弘太过暴躁,做事不靠脑子,对比做事稳当的老树季留云,这只鸟根本不足畏惧。

至少,阿史那玄从未没有给过他任何一个正视的目光。

可是他低估了季济弘的执念。

小鸟对于名声无所谓的。

小鸟的戾气有多么泼天,他就有多么爱主人和师父。给过他温暖的两个人,永远活在他记忆里的两个人。

季留云会顾及善良无辜,会思考家国大义。

小鸟不明白家国大义,只晓得为了主人,折断翅膀也要往前冲。

主人和师父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小鸟只知道这个,他要让阿史那玄付出代价。

即便漫天规则碎片坍塌,小鸟什么都瞧不见,眼中只剩下那一个要杀的目标。

此时的季济弘为了突围已经被削去了半边身子,翅羽凋零,血肉模糊。

他仿佛又瞧见了主人的背影,那个在梦里追了很多年的背影。

小鸟没在怕的,此时的他是复仇的鹰,是跨越两千多年飞向主人怀抱的雏鸟。

所以即便季济弘半边身子都没知觉了,依旧能不偏不倚地把刀扎进阿史那玄的后心。

小鸟给出最后一击的时候,阿史那玄惊疑间回头望。

在这个凋敝枯萎的结局里,他第一次瞧清季济弘的样子。

这只鹰眼里的思念,历经两千五百年依旧灼亮且深远。

与此同时,规则海外的战场上,反抗队伍已经拆掉了覆盖在将城上的数据链条。

合和师的法阵再次燃起,行阴人配合着将灵力凝成尖刺,撞向虚无避雷。

规则海内,阿史那玄丧失理智,引爆了身边数层辙人!

季留云瞬间瞧清了他的意图,金红龙气爆发之余,他烧尽最后的生命力,形成一个巨大的茧,把顾千和季济弘护在怀里,背对身后即将毁天灭地的爆炸。

顾千的伤口还在淌血,季济弘的半边身子几乎要散架,但季留云知道,他必须保护好他们。

爆炸来临。

但预想中的灾难和疼痛都没有到来。

那道闪耀的白光不仅没有伤害到季留云他们,反而切开了规则海的界限。

规则海外的反抗军毫发无损。

可所有观世者都在瞬间化作齑粉。

*

顾千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下沉。

像是缓缓坠入深渊。

疼痛、愤怒、不甘,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在这下坠中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听见水声,不是规则海中数据流动的声响,而是真实的,温柔的水波荡漾。

等他彻底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座水中亭台里,小古靠在柱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而旁边,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长发男子。

男子俊逸非凡,美得不似人间物,额前有朵黑莲绽放幽光。

小古见顾千醒来,笑吟吟地介绍:“这我爹,冥王。”

生人见冥王。

顾千当下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惊慌,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安心。也许是因为瞧见了小古的笑脸,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和刚才的杀伐之气格格不入。

轻雾氤氲,游丝般的水汽在亭柱间缭绕,仿佛能洗去一切疲惫和伤痛。

顾千愣神。

冥王也笑吟吟地等他愣神,甚至热络道:“忘川涨潮把我冥殿泡了,不然得请你去坐坐。”

他说话和其恣意随性,一点都不像是那个传说中掌管阴间的冥王。

顾千坐起身问:“为什么,人间闹成这样,你们阴间和神仙都没有插手?”

“插了呀。”小古说,“最后辙人大爆炸,我爹他扭转了一手,把观世炸了,观世一炸,你们所有人都能从数据海里出来,伤也能愈合。”

冥王靠在廊上含笑点头,脸颊侧面两个梨涡也跟着一晃一晃。

顾千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最开始不干预呢?”

冥王语气轻快地讲:“因为这场变革必须由现世的生灵自己做出选择。”

“为什么呀?”顾千觉得脑子蒙了一层雾,只能依据本能提问,他狐疑地站起身,发现自己哪哪都不痛了。

“人间是母体。”小古解释说,“所谓的神仙和阴间都是人间的衍生物,我们无法替你们做,就像孩子无法替母亲做出选择,我们只能作为助力,前提是有人反抗,若是没有反抗的声音把路铺出来,我们没有资格干涉。”

顾千垂眼想了想,说:“所以,那时候你才说‘不知道’?”

小古笑眯眯地点头:“是的。”

“那你们早料到了这一步?”

冥王摇头晃脑地说:“不是料到,是人间总有这一步。”

顾千若有所思地坐到亭子另一边,“那岂不是人间消亡了,你们神仙也不存在了吗?”

“是哒。”小古再次点头。

“那,如果没人反抗,你们也什么都不做吗?”

冥王高声莫测地笑了起来,“如果人间再也没有反抗的声音,那么这个人间已经不再需要神仙了。”

“那,之前……”

小古说:“有的是和你们一样没有说出来的故事。”

顾千环首看四周水雾,问:“你们是来带我走的吗?会不会……太隆重了一点?”

“我是有两件比较重要的事找你。”冥王忽而正经起来,“第一件,你拯救了两次世界,这个功德足以抵消你的妖力和生机相扯。”

“我可以作为人活着吗?”顾千问。

“你要做人?”冥王像是起了兴趣,“不做妖?“

顾千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我要做人。”

“那好办。”小古掏出灵笺来刷刷翻了几页,抬手从空中捻了支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现在你是人了。”

顾千:?

“就……这么随意?”

“不随意啊。”小古收起灵笺,“用你的妖力吊住了最后一丝灵力,你从这以后就是个普通人啦,但是,如果你再用灵力或者妖力,就会彻底变成妖怪。”

这个结果过于突然,顾千消化了好一会。

他又问:“请问冥王来找我的第二件事是?”

“这个就比较重要。”冥王招招手,暗云在黑色长袖上舞动,“最近玉兰和小古都提起你,我就很好奇来看看。”

比较重要。

很好奇。

顾千忍住了吐槽的念头,“玉兰是……”

“我爹。”小古回答,“我另一个爹,月老,给你牵了根钢筋红线。”

“那你家这也……”顾千头一回见神仙,正措辞呢,瞥见冥王脸上大有“你敢乱讲一个字我现在就送你去喝汤”的意味。

于是他说:“你们家很美满。”

小古扬起笑容,冥王也满意。

“那我的血誓呢?”顾千又问,“我那什么……我立了血誓,不是死了就散吗?我这是死了还是没死?”

“你那血誓就不搭你的命,没用的。”冥王话音未落,他头顶忽而出现一团迷你乌云,轻飘飘地降了道雷。

他坐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缕烟。

爹变烟,小古连瞧都没瞧一眼,多么阴间的父子关系。

顾千目瞪口呆,“这是?”

小古一脸见怪不怪,“我爹刚才说漏嘴了,他追天道打去了。”

顾千不晓得该怎么说,只好讲真厉害。

也不知怎的,他在这水榭亭台之中脑子总觉得轻飘飘的,以至于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爹,为什么要说我拯救过两次世界?”

“嗐。”小古起了十成兴趣,往顾千身边一坐,“就那‘不可说’,界融里讲过的那破开昙花封印的,那是个活爹,大祖宗。”

顾千没听明白,“关我什么事?”

“他有一个愿望,出来找上我爹,我爹说你要能达成一个任务,那你该干嘛干嘛,于是他兴冲冲上了人间,但是失败了。”

“能让你们阴间觉得活爹的,得是多难的任务啊?”顾千实在想不出。

小古说:“不难的,就是附身一个小男孩,在他生日上许下第一个愿望。”

顾千陷入思考,缓缓睁大眼睛,抬手指向自己,“别是我在儿童乐园做的那件事吧。”

“就是你啊。”小古讲,“所以他任务失败了。”

“那么。”顾千听得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才好,“现在方便问一下他是什么愿望吗?”

“很朴素的愿望。”小古心平德和地说,“他要毁灭世界。”

“他要……”顾千半天才反应过来,“所以我算是拯救了两次世界?”

小古含笑点头,“是的,你很牛逼,对了,那活爹现在踩缝纫机呢,他和我要了你的名字和住址,说以后一定要来找你。”

顾千:“找我干嘛?报仇?”

小古:“不好说,反正他不大正常,要你有机会见到就明白了,放心,千百年出不来了。”

顾千点点头,又问:“这拯救世界,会不会过于玩笑了点?”

“谁知道呢,世界就是这样的呀,谁都不晓得自己一个决定是拨动一片羽毛,还是掀起一座山。”

顾千再次陷入思考,小古忽而叹了口气。

“顾千,我是真喜欢你,别误会,不是你和金毛鬼那种喜欢。我没活过,但是总能在你身上感觉活着。”

顾千莫名其妙,“怎么说?”

“就是,不好不坏,有好有坏的活着。”小古活像在交代晚辈一样,“别把自己逼太紧,听天由命,听的是自己的声音,由的是自己的命。”

“世界上有很多事不必执着,你很快就会明白这一点。”

小古居然还把自己说伤感了,顾千越听越奇怪,没明白这个伤感所为何事?

怪怪的,这对父子。

顾千扯开话题,“那,你是狗身,你爹他……”

“我俩不是一个物种。”小古任然惆怅,却也有问必答,“我爹是我领养的。”

顾千不明觉厉,“那你家,比我家复杂。”

“哎。”小古又是种种叹一口气。

“这是干什么?”顾千问。

“没什么呀,我真觉得你这样的活宝下阴间多好。”小古坦然说我,“可你没机会下——”

那团小乌云再次出现,小古也变成黑烟一缕。

顾千:?

随着小古消失,恍惚间所有虚幻的感觉开始褪去。

雾气消散,水波荡漾,一切不真实的触感都在逐渐远去,顾千忽然有些不舍。那里虽然是幻境,却给他了一次重新喘息的机会,让他得以在生死之间找到片刻宁静。

很快,现实的感知世界开始回归——血肉重组的刺痛实感,是顾千自己的呼吸,是胸腔里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他睁开眼,适应了会光亮,发现自己正躺在季留云怀里。

周围是正在坍缩的观世总部,碎石和尘埃在半空中消散。

陈巳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顾千,“你吓死我了!”

城无声则是坐在地上,长长地呼了口气。

季济弘一边哭一边骂:“你他娘的没死你早睁眼啊,你吓唬老子呢!”

顾千感觉到季留云抱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虚弱地说:“我刚才,见到冥王了。”

季留云把人抱得更紧了,声音里是难掩的后怕:“别说鬼故事。”

从地狱般的战场到重获新生,这转变来得太快,以至于顾千一时不晓得该如何消化这剧烈的情感落差。直到确定自己听见了好友哽咽的声音,看到倒霉表哥释然的笑容,以及小鸟又哭又骂的关切,还有,季留云一如既往温暖的怀抱。

他才真切地意识到:活下来了,他们都活下来了。

天亮了。

晨曦咽下长夜。

战场褪去,数据迷网、空间裂隙、过往恩仇、息世观世都消散了。

晨光熹微,观世总部消散于无声,他们躺在地上,狼狈得不像话。

大家身上多少都带着伤,但比起刚才的地狱,这点痛不足挂齿。

一个扎着头巾的保洁阿姨捏着扫帚走过来,皱眉打量着地上这几个衣衫褴褛躺得横七竖八的人。

顾千抬起脸,笑得疲惫又释然,“阿姨,我们才拯救完世界,让我们再躺会。”

阿姨绕开他们继续日常的清扫工作,嘴里嘀咕:“现在的人喲,怪得很。”

街道逐渐有了人气,今天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没人知道昨夜的惊心动魄,也没人知道自己差点失去了什么。

但正是这份普通,才是他们拼死守护的东西。

顾千忽而觉得眼眶有些热。

他躺在地上,说话时眼睛眯着看向初升的太阳。

“吃早点去吗?”

回答得声音有气无力但格外整齐。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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