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玄素显然醉了,对楚棠一摆手:“子是不语,他不是不信,否则周易文王卦怎能流传于世?”
茉莉忍不住笑道:“微臣向栾大人求过一卦,确是极准。”
“陛下听听!”柏玄素凑到楚棠耳畔,悄声说了两句,旋即看向茉莉:“你们私下里常卜卦么?”
茉莉摇摇头:“偶尔。”
楚棠、柏玄素会意地一点头,楚棠吩咐:“你替朕去办两件事。事成以后,朕将你调去秘书省,在玄素手下任职。”
茉莉最初便想去秘书省,做个校书郎,守着书库修撰图书,读遍诸子百家、列国经典,可不比在御前轻松许多?听了就喜得不得了,脆声道:“微臣叩谢圣恩。”
当下楚棠将两件事吩咐与她,直到四更时牌,方起驾回宫,街面上急促的马蹄声划破夜空。
次日朝会,楚棠果然命栾梦星择定吉日,筹备祈雨大典。
下朝后,茉莉走出来,跟着栾梦星一路到弘文馆。不妨裴念元正在馆里找寻棋谱,在书架后踮起脚来,露出半张俊脸,眉眼儿弯弯:“梦星,你会占卜方位么?”
栾梦星负手:“不常寻物。”
裴念元走出来,与茉莉相互见过礼,说道:“玄素设下一个珍珑棋局,约我、厉堰、青琅、山遥未时过府对弈,说要赌个甚么彩头,故而我来找一本先秦棋谱,抱抱佛脚。找了半晌也不见在哪里。”
三人到书案边坐下,栾梦星解下腰间香囊,倒出三枚铜钱,用右手扔了两次,再用手指沾上茶水,在桌上画了长长短短的六排横线,少顷,回身对茉莉道:“茉莉,你说的事咱们稍后再卜,现在累你去帮裴大人找一找书。”
茉莉不懂:“书名叫什么?”
裴年元道:“《孙策诏吕范弈棋局面》,多谢。”待茉莉走到书海里,方问:“这是什么卦?”
“雷泽归妹。”栾梦星玩笑道:“咱仨人里,茉莉年齿最小,这归妹归妹,大概也就是她能找着的意思。”
裴念元闲时看过几本卦书,不解道:“书上并不这般做解啊。”
栾梦星换了一杯茶:“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话音未落,茉莉已拿着书走出来:“裴大人,你看看,是这本么?”那封皮上写的小篆,她认不得。
裴念元接过来,讶然一笑:“还真是‘归妹’啊!谢谢茉莉。”
三人都坐定了。
“栾大人,我想请你占卜殿下回宫日期。”茉莉从柏玄素那头得知,裴念元与皇后是闺中密友,因此不瞒她,把目光看向了二人,“还望大人用心占卜,给下官一个确切说法。”
听话听音,栾梦星当然知道背后是谁在问,虽则指令不通人情,但却不容抗撷,当时脸上便显出几分不满:“殿下离宫祈雨,归期当在风调雨顺之时。占卜术法只在为人趋利避害,故而事态发展一切在人,而不在卦。郎官要我给我出确切说法,恕我不能从命。”
“确是此理。”裴念元向茉莉道:“换个问法。”
看见栾梦星那不耐烦的样子,茉莉忽的脸红透了,起身向她拱手作揖,请求谅解。
栾梦星心软了,但却没有理她,只是对裴念元说:“裴大人,圣人命我筹备祈雨大典,我自当观测气候,择定吉日,届时大典结束,殿下可不起驾回銮?用得着多此一举么。”
茉莉吃个挂落,愣在那里,已经知道栾梦星对祈雨一事胸有成竹,只是她为人谨慎,不愿在事情万稳万当以前把话说满,这是给自己留后路,因此茉莉决定,原话转告圣人。
想到这里,茉莉神色不变,深深一揖:“下官明白,多谢太史大人。”
栾梦星这才面色稍缓:“圣人为社稷之主,有天命在身,只要诚心祈雨,上天岂会不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还请郎官耐心些罢。”
裴念元坐在一旁,点了点头。
崔家、裴家皆为世家大族,两家虽然比邻而居,但于教养子女上大不相同。幼时,裴念元与太子等人在集贤殿中聆教,崔成碧是“养在深闺无人识”,直到及笄,方走出家门,见识世间百态。
裴念元永远记得,当崔成碧说她“心爱于太子殿下”时,自己那份不可置信与崩溃。多次劝阻不成,只好眼睁睁看着她与父母兄嫂执拗,嫁入东宫,诞下麟儿,再成为皇后。
坊间虽有圣宠不衰的美谈,但裴念元不明白,她怎会走到如今离宫清修的地步?
因想到,她在病中那时日,自己递上拜帖,被拒之门外,只好过府向崔骧、崔母打听,只没听见半句真话。
当时已有察觉,加以这两日种种传闻,裴念元隐约猜到她在宫里受了委屈,几次想动身前去探望,又恐怕身份敏感,惹她多思多虑,与身体无益,于是作罢。
今日朝会,见到圣人这般动静,裴念元知道,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沉默须臾,对茉莉说:“这样吧,茉莉,你下午陪我到柏府走一趟。”
茉莉领会到裴念元的意思,立刻应道:“好,我与裴大人走一趟。”
当下二人与栾梦星道别,打马向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