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出现在眼前,即使埋没在人群里,他的身影也能在第一刻钉住你的目光。
先前这个人是简繁之,可简化霖出现的一瞬间,就注定了那是一个宫观不能不去在意的路人,甚至腿先于思考一步迈开了,像不要命一样奔跑着,努力想要抓住他的衣袖,最后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宫观回神,发现自己攥着一条发带。
那瑾紫色的发带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简化霖……是你吗?你在哪……”
一阵风起,发带飘飘缠在了宫观的手腕。
“你过得还好吗?”
自然是,自问自答。
宫观此时才冷静下来环顾四周,人生地不熟也忘记了回去的路。
简繁之,应该会来找他的吧。
可万一,他还等在原地怎么办?
等等,那现在,岂不是可以离开了?可是要去哪里呢?断了因果,他又该安身何处呢?
宫观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条瑾紫色的发带在此时显得无比刺眼。
宫观忽然发觉他做错事情了。
曾经想过千遍的逃离在此刻动摇,比这个占据识海更多的,是意识到失去自己和孩子的简繁之,到那时,他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呢?
会歇斯底里吗?会发狂吗?会疯了一样找到他来囚禁吗?还是…会赴死?
不行…不行……
他要去找简繁之。
循着破碎的五感,宫观艰难迈步,所有的未知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怕简化霖与他擦肩而过,却更害怕站在原地等候着他的简繁之。
奇怪,头怎么,越来越重了……为什么…快要走不动了……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对不起……
宫观眼前昏黑,倒在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宫观佩着的凡尘境玉匙发着幽幽荧光,断裂的部分随着温度升高而合并,他身体很烫,高烧不止。
断了因果的人不被容许入沧澜,简繁之是知道的。
可简繁之看着宫观手腕不知何时多出的瑾紫色发带,扪心自问:他还想回去吗?
见到简化霖之后,他还还愿意回那孤独的凡尘境吗。
而简繁之算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多管闲事的登徒子罢了。
宫观需要的是那种能抱着他一夜的人,贞正清白廉洁;而不是像简繁之一样一起过夜的人,肮脏沉溺欲望。
这些想法字字珠玑,鞭辟入里。
简繁之解开那条发带,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宫观已经做出了选择。
并且连欺骗也不屑于欺骗。
简繁之让宫观含住玉佩,自己输入了一点灵气,就真的毫不费力地回来了。
出去堪比登天难,回来竟如此简单么。果然啊,轮回苦难就不是让人承受的。
宫观的病在凡尘境里不比人间难受,很快就有了起色,却依然梦萦缠魂,听不清的呓语埋没简繁之,而简繁之因为害怕另一个名字,连听都不愿听。
宫观梦中惊醒,看着熟悉的凡尘境,和空无一人的屋子,轻轻地唤了一声:“简繁之。”
可无人应。
他不是出来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又回到了凡尘境里?这于宫观而言比噩梦更像炼狱的地方,他真的不想再回来了…他应该怎么走出去?还有他的孩子…应该怎么降生?如果一切都不被准允…那便弃他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掩面的宫观被简繁之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宫观已经很少看见简繁之那副表情了,冷峻、漠然,好像谁死谁活都与他无关似的。
“为什么回来了?”
“您生病了。”
“我想回去……”
“回哪里去?”
简化霖身边吗?
宫观觉得前几日似乎像梦一样,努力寻找能证明他出去过的物品,抓着简繁之衣袖问:“那个呢?那条发带?”
简繁之根本不想回答,上榻,手贴住宫观小腹,一点一点渗透灵力。
简繁之平静地看着宫观,他现在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令人恐惧,像真的要把宫观拆骨断手,全部封坛,以达到他的至死不渝。
“师父,你丹田碎了。”
万籁俱寂,凡尘境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温热,以致于连雪落下的声音都没有了。
屋里只剩简繁之的话音,而宫观胃中翻涌,被简繁之抓着双肩,因他故作波澜不惊的声音而全身抖若筛糠。
“您叛道了吗?你爱上谁了吗?”
宫观手腕被简繁之抬起,牙齿在上辗转啃咬:“你还爱那书生对吗?”
扶正宫观的头,努力想看清他眼底神色。
“您从我的皮囊,爱着其他人吗?”
从一开始被当作容器也是,先前让简繁之唤他宫观也是,您就这么…不愿承认他吗?
宫观不能应,他不能回答。
不然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简繁之全身笼罩过来,就像夜色渐深,无边无际的黑暗铺开,碎裂在他的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