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火气起来,祝定冷哼道:“我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也盼我的主人活得好,所以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如你所愿。”
简繁之从他身上起来,顺手拉起他:“失礼。”
环顾四周,景象很陌生,好像过了很久一样,树叶由枯黄到凋败,一切都被覆盖霜一样的洁白。
简繁之问:“过了多久了。”
青缘启唇欲答,被祝定抢先:“三月零一十八天外加六个时辰。”
简繁之目光落在祝定身上,他抱着臂:“怎么,嫌不够详细?”
简繁之只是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不会在意除了宫观以外的事。”
祝定辩驳道:“这也是和主人有关的好吗!你回去得晚一分,他就要多受苦受难一点。你不在的时候他看起来……”
祝定突然捂住嘴,感觉说出来会被宫观扒皮的。
“什么?”
祝定目视远方假装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话说我第一次听你叫主人的名字,你都是在他面前装得尊敬所以才唤师父的吗?”
即使话题转得生硬,简繁之也没有纠缠祝定:“我不能直呼师父的名讳。”
“可你刚刚明明说了。”
“他会在我身上想起另一个人。”
除开师徒这一特殊的羁绊,他们之间什么都不剩。
于宫观而言,简繁之觉得他什么也不算。不算仙人,不算凡人,不算值得他怜爱的徒弟,连故人也算不上。他只是他身上的一处暗伤,即使不想起来也会时时抽丝剥茧地折磨他,让他如堕地狱。
现在他这个罪人连蓬莱都没有守护好。
连师父唯一挂念的地方都没能拯救。
祝定直觉自己说错话了,被青缘剜了一眼,悻悻回到无情剑中。
青缘看得开阔,轻拍简繁之的背,问:“接下来去哪?”
是啊,他该去哪呢。
“总之先走起来再说吧。”青缘拉起简繁之的手,凉得可怕:“你又在想多余的事情了。”
或许刚刚沉睡的三个月,是简繁之人生中最后一次能抛弃思考的时刻。
现在他被思绪吞没,阴沉着脸反复寻找道途的出口。
青缘停下脚步,双手捧起简繁之消瘦的脸庞:“自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青缘的心与简繁之相连,他们共感,视同一片物,为同一处悲。
青缘用独特的方式,只属于他们之间的方式传达自己:不要再自责了,即使你不自责,你也已经足够痛苦,没必要因为不可逆转的事罚惩自己。
简繁之微微怔愣,看青缘下巴挨在自己胸膛上,仰头的模样,不自觉撩起他青色的发。
这个样子,好像以前的青缘。
不小心碰触到青缘的耳尖,他马上捂住,偏开脸轻推简繁之:“谁允许你乱摸了……”
简繁之好像能静得下心了。
青缘观察着他的反应,有些扭捏:“但如果这样你会没那么难过的话,想摸就摸吧……”
简繁之嘴角虽然依旧没有弧度,但暴动的灵力已经和缓下来,没再影响他。
他该往何处去,倾覆的五山如何再起,沧澜应如何向前,没有人能依靠了,得由他自己来。
要把师父的命运从天道那里夺回来,攥在自己手心。
这样才能实现他的夙愿,让他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脑海中忽然浮现裴以已最后的戒言,简繁之把银铃握在手中,晃荡,石响铃声远,天寒弓力悭。
圣物不是这个。
简繁之把乾坤袋拿出来,大部分东西都留在凡尘境里给宫观了,也不知还剩什么。
青缘看着银铃,没有直言。
自从浮惜死后,再也没有见过橘糖的身影,他大抵是惧怕,惧怕能把旧友都逼死的恶魔。他是一个真正表里如一真心实意待人的妖魔,胜过任何虚情假意的仙、人。
所以更怕被伤害。
明明说好要在一起的…明明说在机渊里我们陪着你的……可你为什么变了卦…为何要杀我们灭口……
简繁之害怕听到人们这样说。
突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露华珠,双手颤抖把珠子捧起。
明明早已碎成两半,怎么会重新拼好?
露华珠上只是有数道裂缝,如沟壑纵横其间,无法使用。
杀死不入轮回之人,就能复原露华珠吗?
每一条裂缝都刻着一个名字,属于裴以已的已经为之供奉,剩下山高水远,得由他一个人走了。
轻舟已过万重山。
沧澜,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