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之到达仙界曾无比繁华的街市时,是否会为如今的满目凋敝而怅然呢?
暗巷子里的穷人跪在地上祈祷、磕头,他们拜的不是天,拜的不是地,拜的是他们自己。
活下去,这个世道总会变好罢。
每个人都这样期盼着,吊着一口气活着。
人们不知自己为何而活,却都知晓没有理由去死。
简繁之站在街道中央,按往常,马蹄早该把他踏成肉泥,而今与他被隔离在外无关,是马蹄声变得难听闻了。大家都闭户不出,不敢修炼,因惧怕渡劫陨落,终日郁郁寡欢忧心忡忡。
距离上次见宫观已过五月有余,简繁之不把忧虑表现出来,实则席不安寝,目不交睫。
蓬莱中人弑掌门的消息已经传开,简繁之虽不觉得自己有错处,但也反思为何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办法,以致于受了掌门印的噬魂,灵力衰退难前。
简繁之盘腿修炼时也觉得身体大不如前,钩织缘线的弊端已经在他皮肤上显形,他如被人拼凑起的木偶,关节处、背部都留下丝线缠绕的痕迹,白得触目惊心,如经年累月遭受鞭笞之罪人。
银铃被挂在腰带上,偶然间会发出清脆悦耳的一阵铃声。
简繁之就是跟着铃声来到这里的。
他找了个客栈稍作休憩,青缘恨铁不成钢地推了推他的背:“哪里有人修灵是躺在塌上面对着墙的?”
“嘘。”简繁之附耳至墙,似乎在探听什么。
但青缘什么也没听到。
凑近简繁之身边加强共感,正好碰上他转身,目光相触,近在咫尺似乎气息交织。
“所以到底是什么声音。”
“千肢足的脚步声。”
“魔族圣虫,为什么在这里?”
千肢足,虽说是魔族圣虫,但实际并无地位可言,只不过在魔域较为稀少,与人相战凶残,因而得此凡称罢了。
它通体银红,数不清的足肢如人类的断臂,一条一条纤细又修长,映在眼底,缓缓划过心间,让人脊背发凉,低头,才发现在衣裳里,已经用两只尖锐的口器把胸膛凿出一个洞来,正啃食着脏器。
这是一般修士形容它的语句。
据说被千肢足爬过之后,无论是什么附上皮肤,仙人都会马上起过敏反应,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简繁之突然压着青缘双肩翻身而起,从窗户一跃而下,紧朝灵力震动的方向奔行。
斩缘剑出鞘,掠过黄旗,扶栏杆而上,一剑封喉。
却目见那只千肢足从自己剑下穿过。
机渊外的么?都离了魔域,看来魔族的日子也到头了。
“客…客官,店里不许拔剑……”
简繁之起先没在意这抖抖嗦唆的声音,因为店里佩剑的客人不止他一个。
直到肩膀被颤颤巍巍地拍了一下,他才低头。
男子容颜灵秀,气质丽雅,让人最先注意的是与常人不同的耳朵,驼色的绒绒双耳耷拉在脑袋上,此时正双唇紧抿成线,显得执拗却不怯懦。
鹓扶?
“客官…请收剑……”
“你能看见我?”
男子看起来有些内敛,支支吾吾说:“我…我当然能看见客官……我还知晓您是一位道人呢。”
见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佩剑上,简繁之不奇怪,可他居然能叫出名字:“您佩的无情剑…想必是无情道人吧,这里…这里好像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问人名姓前要先报上自己名讳,所以简繁之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名简若均,你?”
男子停顿了下,才后知后觉这时候要按礼数报上自己名姓,不禁有些脸热:“我…叫竺珞,初次见面,您好。”
“初次见面。”简繁之看他腼腆,不好问与机渊和佩剑有关的事,低头思虑如何开口。
竺珞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起来很柔软:“是…来买书的吗?”
“嗯。”
简繁之装模作样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一打开,□□横飞少儿不宜的图画映入眼帘,终于想起这是挂了黄色旌旗的书店。
竺珞紧抓衣服下摆,似乎是店里雇佣的帮工。
他看见简繁之凝滞的模样,樱唇微启:“我帮客官找吧,您想要什么样的。”
简繁之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也算误打误撞:“有没有教学…之事的?”
竺珞有点惊讶,来这里的客人无非是找找乐子,哪能真不会啊……何况…像面前这位郎君这样俊朗。
但他还是转身去找了,不到几息就回来把书递给简繁之,看来对这里很熟悉。
简繁之稍微翻看了下,道:“我心上人不是女子。”
竺珞的脸腾地熟透了,忙道歉:“抱歉客官…我…我还以为……”
简繁之把书递还给他,安慰道:“没事,不用紧张。”
这幅模样只怕问不出什么人就先因羞愧猝亡了。
余桃断袖安陵龙阳之好……琳琅满目的书冲昏了竺珞的头脑,脸颊和耳尖一直散不去热度,时时回首瞟一眼抱剑而立身姿如鹤的无情道人,他一丝不耐烦也无,也没有催促,只是随便找了本书看起来。
简繁之疑问为何这种书籍总喜用武功秘籍作伪饰,若有年纪较小道尚不稳的人乱入了应如何。
竺珞回来时有些不安,店长吩咐过此类客人应请入内部“雅间”,好好宰上一番才能放走,解释道:“客人…的那种书…要…要在里面看。”
简繁之颔首,没有说什么就跟着他进入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