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之只是睁着眼睛,像个被牵绳的傀儡一样,感受不到一点实感。
项脊轩伸手扯住了简繁之的头发。
简繁之迷惑地看向他。
却得到了一个极其肯定又动人的笑,向来没有弧度的嘴角却笑得露出洁白的皓齿,揪扯头发的手也放轻,呼吸似乎顺着草尖传到被刺挠的后脖颈:“跟你比剑很开心。”
简繁之愣住了,什么也没回。
“你不开心吗?”
简繁之:“没有……”
就是觉得,有一点不适应。
被草挠到的地方好热。
好像有什么改变了,究竟是什么呢。
橘糖也躺在简繁之身边,哈哈笑道:“他竟然还会问这种问题。”
简繁之默默回了一句:是啊。
后来几天,简繁之依然没有勇气踏入凡尘境。
他不安地抓着青缘的衣裳,青缘轻轻抚摩他的头:“没关系的,他也会愿意等你,整理好自己再去见他吧。这没什么事,别担心。”
简繁之细数着一丝一丝坠下来的日光,静对着一颗菩提树。
没有灵力的他该何去何从呢。
失去师父的他也是。
是否依然有活在这个乱世的决心呢。
他要去做什么?他应该想什么?所有偏离了正轨之后,他应该怎么办。
是回到无情峰做一个浑浑噩噩的首徒?还是像众多仙人一般云游寻他的道?飞升于他而言有何意义?他是为什么才活着的?
简繁之不明白啊。
是他的道心还不够稳吗。
还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对不起这句话他应该对谁说呢。
秦洙则轻轻拍了拍简繁之的背,朝他莞尔一笑:“你要不要弹弹琴?”
仙人们对灵力这种事很敏感,早看出简繁之遇到了什么问题,只是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陪在他身边。
他们席地而坐,秦洙则用牵丝像从前一样牵引他弹奏。
简繁之缓缓合上了眼睛。
秦洙则轻声如唱:“对不起,之前在召忆中这样对你。”
“我不在意。”
“可人不能什么都不在意。”
“我知道。”
秦洙则还是郑重其事地跟他一次又一次地道歉:“我不应该杀你的…那时候,我一想到心上人,就像被蒙蔽双眼一般什么也顾不上了……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呢。”
简繁之睁眼看她,眼底是扫不去的疲惫:“何来原谅一说?”
“我们不是彼此的友人吗?”
是么,算吗。简繁之不知道。
随便吧。
简繁之拔剑迎韦曦抟的剑,不知从哪处钻出来的双鸯剑总能被简繁之防得彻彻底底。
简繁之抬腿,踹开韦曦薇同频的自鸳剑,与两兄妹交战。
心乱的时候随便找个首徒开打,等心无旁骛地输了,再拍拍裙裳站起来,去挨浮惜的骂。
“我让你注意些身体,你是真的想死吗?”
“我不知道。”
简繁之的模样明明同从前无异,出尘脱俗、淡漠疏离。可是为什么会像落水的失足之人一样,叫人放不下心来。
浮惜医治完简繁之的伤口后,撩开他的额发使他的额头裸露,把一片紫菱叶贴于其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简繁之怔愣一瞬:“这不在治疗范围内吧。”
浮惜脸有些红,让简繁之想起故人。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在考虑什么,在为什么而困厄。我是医仙,患者总是露出这副表情会让我感到很为难。不能说说吗?算了,反正你也从没说过。”
简繁之看着他拿掉那片紫菱叶,用灵力焚烧,散发出令人安神的香味。
“那我跟你说说吧,我也是炉鼎。如果你对你那两个炉鼎不好的话,会先死在我这里。刚刚……那个算是祝福吧,我不希望看见你这幅模样。你感受不到伤心,但是看着你的人会感到。你是无情道人,可围绕在你身旁的人并不是,他们都是真真切切渴盼着你好起来的,而你这样迷茫是想怎样。打起精神来啊。”
原来浮惜也是炉鼎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遍地都是呢。
简繁之点点头,觉得有些困了。
如浮惜所言,去见见他吧。
凡尘境里开了满院的梅树,剑风扫过之处像扬起了一片火红的海,衬得宫观的白衣愈显洁净。
他正在练剑,简繁之没有打扰他,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师父如鹤的身姿,兔起鹘落的剑术,令人赏心悦目。
宫观收剑,与简繁之对视。
谁也没朝谁先迈一步。
简繁之努力表现得什么样不在意的样子,对宫观浅笑。
可师父为什么那副模样呢。
是他笑得太恶心了么。
简繁之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尖很酸。
他也不想这样的…对不起……什么也做不到……让师父受辱颜面扫地了……对不起……
简繁之忽然落入了一个温暖如春的怀抱。
宫观一下一下轻轻拍他的后背,感受他胸膛并不平静的起伏,没有灵力勾引的气息,反倒更让人在意。
“怎么了。”
不要这样……师父。
不要这样温柔地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