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希望命运不要也相像。
雪娘莞尔一笑:“我似乎没资格这么想,我就是凌辱他的人,他恨不得再不见我。”
青缘牵住他的手,毋需言语,他们心灵相通。
人世走到蓬莱真是远啊,难以置信他曾行过两次。
冬日过了之后便是春光无限,明媚得直动人心弦。
蓬莱五年一度的择鹤大殿,向外界公开,选取优胜者受掌门赏赐,一展风华的雪娘受万人瞩目,成了被择出的“鹤”。
掌门果然来了,他立于高坛之上,她立于红殿之下,彼此相视间,都感到胸腔内同频的鸣振。
无上尊者出乎意料的直白,肯定不知道他的话语如搭讪般落俗:“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简繁之反问他:“你不记得了吗?”
尊者低头为她佩上茱萸花,以鹤的名义带她回居所受赏。
被改变的召忆无人会置喙他们的不清不楚,简繁之却感到一种无以复加,无法言喻,人死不能复生的悲怆。
分明明了这一切都是虚妄,是棋子,依旧忍不住自问自悔,好像雪娘于他灵魂间隙复生,迷离惝恍,不间断地要一个答案。
裴空憬先走进门,雪娘停顿在门外,他回眸,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进来。
简繁之都有些想教训这个缺根筋的掌门,哪里有人邀初次见面的女子进卧房的,俨然一副登徒子行径,雪娘见了,必然要与他置气。
裴空憬找了一个凳子让她坐,自己坐在榻上,用灵力为她斟茶。
“敢问姑娘芳名?”
“单字一个雪。”
她听闻他几不可察的低喃:“雪……”
明明从没见过,为何雪娘抿茶娉婷袅娜的模样那般熟悉。
“我们曾相识,对吗?”
裴空憬啊,你为何双眉紧蹙伪作心疼?
“你话里也说了是曾。”
裴空憬从来都是踽踽独行行,实在想不起命里还有过这么一位女子,能在相见时,感受到比自己性命垂危更加凶险的摄人心魄。
“不能告诉我吗?”
简繁之抿唇不语。
他想从她这要答案,她想从他那儿要解释,或许是他们小指缘线断了罢,才让这段由简繁之强续起来的缘分这般生疏。
灾厄便由他的道来破除,简繁之拔剑,裴空憬见了斩缘剑毫无反应,只是从枕下拿出他的破天剑,朝屋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剑意能破除一切迷惘,领略汝之无上道,问一句情何以堪。
斩缘剑划过裴空憬侧颊,破天剑触及简繁之侧腰。
他一招一式杳无情意,丝毫不拖泥带水,要夺雪娘的命。
如若这副壳子里不是简繁之,恐怕他的雪娘早已成为他剑下亡魂。
可若他面前真的是他的雪儿,他是否还能毫不犹疑地,用破天剑贯穿她的胸膛?
雪娘生生咳出一口血来,溅到裴空憬于心不忍的面容。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跟他对练。
雪娘操控身体,简繁之身形一滞,即使裴空憬已经收力回剑,仍是被她抓住了剑锋。
她以身穿剑,跋山涉水抱住他,似他跋山涉水来爱自己。
简繁之站在一旁,叹了口气,不明白她是何苦呢?将爱人的剑尖对准自己心脏,然后死于他剑下。
雪娘仰面轻笑:“来世再见吧,阿憬。”
她的指尖虚弱无力地停留在他的发间,一笑起来,似乎风雪都停了,梅花般出尘任他碾碎成泥。
裴空憬抽出了他的破天剑,才跪在地上拥抱雪娘的残躯。
滴——
水珠落入一片虚无,四周是空与白的交织物。
简繁之知晓,他的召忆结束了,却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她想让他做她的以已。
原来,爱终究抵不过剑意。
比起以灵胎作生命的结尾,雪更中意被爱人终结。
好荒唐啊。
简繁之疑问,他是真的不懂吗?
他在太偌阵内见到了裴空憬的一缕残魂。
简繁之不知为何自己会问这个问题:“你爱她吗?”
不住地抚摸脖颈的长命绳,既为了雪娘,也为了自己寻一个答案。
“爱又如何。”
裴空憬走至简繁之面前,似乎居高临下般冷漠。
“不爱又如何?”
若说不爱,为何苟延残喘一直在此。
一缕残魂居然在太偌阵中生死不灭,裴空憬,你自己信么?无情道信吗?
无上尊者一把拽过那条长命绳与简繁之相视,伐难似乎也从他指尖渗入,传递给简繁之。
“断因果之人的长命绳是无用的。”
“你的爱不仅会杀了他,也会杀了你自己。”
因此天道才是全部,之于小情、小爱之外的,仙途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