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做错了?”段安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儿。
像是故意逗小孩一般。
他看着他那薄衣裤磕在那冰冷的地板上,不由得调侃:“还没跪够?”
本来救活他也不是整天为了只给自己上香,况且他的跪拜没用,又不是活人。
“茶又凉了。”
斩识趣地起来重新斟茶,可刚倒完,大人又说道:“不想动手,你喂我吧。”
斩不可置信地兜了一下身体,仆大人可从没对他说过,服侍祇茶也得喂到嘴边的啊。
这不由得超乎了他的行事范围,所以根本不敢动弹。
“嗯?”一声不满的语气自大人口中而出。
斩不敢不动,拿起来那杯茶却感觉温度还有点烫,于是轻轻地问道:“我需要帮您吹一下吗?”
其实祇本身无所谓,他对烫水冷水不明感,也无需担心喝下去烫肚子,可是眼眸流转一番,还是道:“嗯。”
斩感觉温度差不多了,就小心翼翼地靠近大人。
做这样的动作,需抬头,需看唇,但他仍旧不敢。
只是低着头跟头莽牛似的,让祇有种别人不乐意给他做事的感觉。
他指尖轻点他的下颌,把他的头稍稍抬了起来。
人瘦是瘦了点,但长得越发养眼,恐怕整个圣宗祠都没有比他更养眼的人了。
而斩抬起头后,看到的便是那堆弯如笑脸的唇,白是白了些,可是周围的皮肤光滑细嫩,完全不像传闻中老爷的年龄。
顶多,也就是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郎。
瓷杯碰上冷唇,祇轻轻抿了一口,越发觉得这君山银针比以前更香更好喝了。
一口茶收了尾,小孩整个脸充满生气不少,像是红透了半边天,一点沉稳高冷也装不出来。
“你知道,看我的眼睛有什么后果吗?”
措不及防地一问,斩又知道自己犯错了,慌忙准备下跪却被段安抬手制止住了。
所有看到他眼睛的人会死,但是为什么?他的眼睛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还是这只是一个传说。
斩心中当然疑惑,可是他不敢问。
“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往上看了。”
下次下次,这么多下次了那他早就该死了。
“你去收拾一下,把那些东西从祠堂拿出来。”
段安没来得及阻止,小孩又给跪下了,“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人您信我,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不想走,我只想留在您身边。”
段安感觉头有点疼,活死人给他拜可是会折损他香火的。
“没有要赶你走,你把东西收拾过来,去偏殿照顾我,好不好?”
“偏殿?”斩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抹笑意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出现,整个人起身都轻盈许多。
“老爷,您这是要在外面住一段时间?”他高兴道,又觉得自己问了多余的话,感觉规矩,“我这就去收拾,叫守祠人也给您把房间收拾了。”
远去的步子很欢快,一点都没有老调子,完全是个正当年纪的少年。
段安摇摇头。
“好好照顾一下你,不然整天睡祠堂像什么样子,反正我也无聊。”
……
仆大人如今老朽得走路步数都得小心掂量,头发全然花白,不过幸亏有小斩帮着忙前忙后,他才能好好休息。
如今的守祠人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过惯了和平舒适的日子,有些竟想要出去闯荡,守在圣宗祠的就那么十几个,一般守祠,一半照顾老者。
不过奴仆是没有资格出去的,作为奴,就是这座牢笼里的囚犯,只能禁锢再次,不然出去,面对的就是迅速的老化死去。
老爷出来了他自然是很高兴,拿着条拄拐杖就要去见他。
此时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老爷正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书不看反看窗外毛竹之上叽叽喳喳的青鸟。
它们是从祇诞生之后来的,长久的时间里,段安觉得,最具生气的便是他们。
……
斩知道仆大人要来,自先去接他。现在的他,已经不惧怕也不抗拒仆大人了。
至少从大人说“不要打他”之后,他便没再真受打。
只不过,老人似乎天生倔脾气,拿着拐杖便想朝斩挥去,不过没真动手。
“不用你扶,你照顾好老爷就行!”
一会儿后,老人跪在了老爷面前。老爷依旧拿着书看窗外,嘴唇却动了起来:“仆大人要是行动不便了,可以叫斩告知。”
“不不不,见您是一定要见的,我又不是走不动,我腿脚还利索呢。”
他非要站起来抛开拐杖利索地走几步,却始终跟老爷保持着一定距离。
随后,便听老爷轻轻“嗯”了一声。
“我是来恭迎老爷出来的,哪怕出来晒晒太阳也好,只是老朽老了,不能每时每刻服侍您,这项任务,只能由斩代替了,况且他是您选的人。”
仆大人低着头生怕说错。
“无妨。”段安轻轻道,不是很在意地勾了勾手指,远处青鸟衔枝而来,到他手心处。
仆大人准备离开,却又忍不住去看房间周围的打扫情况。
只是很快他便察觉到一床被子,老爷在这里歇息怎么会用这么破烂老旧的被子,老爷在人间可以说虽闭目但不睡,这被子显然是那不懂事的小子干的。
仆大人脸上波浪似的皱纹蜷曲起来,出门就扔掉拐杖,“小斩,你这个臭小子,在哪里?!”
斩正拿着着针线赶回来,却被仆大人截个正着,冷不防被苍老遒劲的手捏了一耳朵,“跟你说了多少遍,跟老爷保持距离,你房间那些东西,立刻给我拿出来,到隔壁那件小房子去,不懂事,知道什么后果?”
“我错了我错了。”斩被揪得生疼,“仆大人您别赶我走,我一时疏忽,忘了这事儿,现在便拿过去,以后会谨慎一点的。”
仆大人不容置喙地说道:“快点!”
……
刚进房间,老爷还在跟那几只青鸟玩,只不过青鸟衔枝了,发现没有食物,便狠狠地啄了一下他的手心。
“嘶。”段安似是有些生气般,“忘恩负义。”
斩不由得轻笑一声,根本来不及收回,便被老爷发现了。
他慌忙地下跪,“我不会忘恩负义的,只要老爷叫我做任何事情我都会去做。”
段安:“……”他可没有指桑骂槐。
“给我拿一包鸟食。”段安道。
“好。”段安起来,随后对着那青鸟说了一句:“过来。”
段安:?
这青鸟不是只听他一人的话,也不是他扬的而是小斩养的?
面具之下的嘴角勾起,“真是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