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沉默了。
“其实母亲知道,你能活下来,肯定是因为‘他’对不对?”
段安低着头不说话,但眼里却掉下来了。
“对,母亲,还记得我跟您说过吗,我身上长了白花,那位大人说,是生命之花,是他给我种下的,其实那天在医院……我就该走了……”
说到这儿,母亲也掉下了眼泪。
一屋子的喜庆,终究挡不住两个人的悲伤。
母亲摸着他的脸,“安安,你不要管母亲,母亲其实一个人过得挺好的,你看我最近气色是不是好多了?”
段安看了眼母亲的脸,眼圈没有发重,皮肤也光滑了些。
他点点头。
“所以,就算母亲真的没有办法了,也想看到你开心,如果你不开心,就远离他,母亲会拼命给你挡住的,就算死。”
可段安不想看到母亲死,母亲辛苦了一辈子,从没有为自己而活过。他对母亲笑了笑,表面点头,内心坚定道:一定不会让母亲死的。
段安平静下来后,母子俩算是度过了平静的一个下午。
他们把屋子都挂上了红彩,祈祷鬼神不要到来。
……
夜深,段安因为担忧迟迟不肯入睡,他坐在窗户边,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
十点五十分。
窗户开始出现个影子,段安一开始以为是什么猫狗之类的,毕竟老房子养动物的不少。
随着影子的重复出现,段安终于看清了那个身影,那就是墨恒,就跟那天在梦里见到的场景一样,他在焦头烂额地寻找他,可是这栋房子仿若空无一物般,就是出现不了在他的视野中。
他茫然地走着,嘴里着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安安,安安。”
他就像一位丢失了多年妻子的丈夫,深夜苦苦追寻不得结果。
他面色阴沉,好似浑身散发着怨怒般的黑气,段安后退一步,随即胸口剧烈起伏,一个脚跟没站稳,差点摔倒。
恰在此时,母亲扶住了他,又抬眸看了烟窗外。
紧接着,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措不及防地染了一地,也是在此时窗外那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母亲顿时警觉且快速地关上窗户,两人都屏住呼吸地躲在窗帘后面,面露苦色。
母亲扶着他:“你回房间休息,我处理这里。”
段安眼眸泛起犹豫之色,他抓住母亲的手:“要是他非要跟我解释怎么办……母亲,我不能睡,我不想听他解释。”
母亲能看出来,这段时间这个“鬼”估计对自己儿子用了些手段,才会让他变得精神不正常。
“可是你的身体。”母亲看着地上那一滩血,心中隐隐作痛,“你能行吗?”
“他以为用这个就能让我屈服,我不会屈服的。”段安边说边流着眼泪,他不想让母亲为难,如果他不能熬过今晚,那么最后的时间,至少他是陪在母亲身边的。
两个人苦涩地对视,最后母亲说:“母亲陪着你。”
……
凌晨两点,外面依旧喊着:“安安,你在哪,你出来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是老公的错,你出来跟我回家我陪着你好吗?”
就像梦里的呓语,一直萦绕在屋里两个人心头。
墨恒的声音还是很温柔的,像寻找失踪的小猫咪,后来寻找的人似乎不太耐烦了,声音变得粗厉。
“出来,段安,你为你能躲很久吗?我很快会找到你的,很快!”
母亲和段安都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刚才的困意瞬间席卷一空。
但他们不敢动分毫,段安也开始大喘气,他努力按着心头尽量不让自己再生出一朵更大的红花。
母亲则是轻轻帮他拍背,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不出来是吧——”
“咔咔咔——”
“我好疼啊,安安,你看看我好不好?”
窗外发出痛苦的声音,是那种骨肉被撕裂的痛苦。
段安一下子就意识到情况不对,“腾”地从沙发上弹落,艰难地爬起来寻找窗外的影子。
一抬眸,朦胧夜色中出现了诡异、疯狂的一幕,一个高大的身影,血琳琳的断脖上潺潺地流着鲜血,而一旁修长的手指之上,正捧着刚从脖子拧下来,面目狰狞的头颅。
头颅下面,是丝丝黏连的断了的红色针线,画面恐怖又恶心。
段安胃里一阵翻涌,夹杂着某种拧着心脏的疼。
然而这身首分离的墨恒,依然在喊着:“我好疼啊,安安,你帮帮我好吗?”
“咔——”随着另一只手臂的曲折,半截手腕掉了下来,整个身体跪了下去。
“墨恒……”段安轻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会感到心痛,这是为什么,他明知道这只是墨恒的躯壳,对一只“鬼”心痛是极其荒唐可笑的。
可心竟然违背了他的意愿。
母亲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虽不置一词,内心的慌张不言而喻。
这是她编织而出“鬼”,现在正在把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撕碎,相当于把她亲手织的血衣一点一点地撕烂。
撕得满地血肉模糊,脑袋也掉在了地上,就像一团烂糊。
“墨恒……”段安心慌地爬起来,打开窗户,毫不犹豫地上手把那些红纸撕了。
“不要这样,墨恒,我听解释,我听,别这样折磨自己了。”他絮絮叨叨。
母亲也没有阻拦,知道自己儿子算是口是心非走火入魔了,默默走进房间里,去拿自己的针线。
“大不了再给他缝一次,不听话,就当场把他连跟线都拔了。”
那些红色全部消失之后,段眠慌慌张张开了门往楼外跑去,看着地上的身体碎皮,他手抖如塞子。
他跪下来,心疼地搂着那无头之体,眼泪不断下注。
而偏着脸的头颅,那张俊美无比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诡谲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