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紧张的模样,不由得低眉轻笑,温柔答道:“一切都好,夫君待我很体贴,公公婆母对我也都十分关照。父亲不必过多担忧。”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风声,夹杂着窗外枝头雪片的微微落下。一别数月,府内一切照旧,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比熟悉的安心。
林甫闻言点了点头,目光温和而坚定地望着她,沉声说道:“那便好。爹爹生怕你去了那受什么委屈。你自小养尊处优,性子难免骄纵了些,若遇到些不顺心的事,切莫独自忍耐,记得爹爹还在这里。你虽已嫁入窦家,但咱们林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他们若胆敢欺负你,你只管回来便是。”
高宥仪捏着帕子轻笑,“栩儿,你可不知道,自你出嫁后你爹爹整日整夜地忧心,牵挂你,可一直连觉都睡不安稳呢。不过是在你面前故作镇定罢了。”
林甫被高宥仪戳穿,便面露几分尴尬,随即握拳掩口,以几声咳嗽掩盖过去。高宥仪笑着嗔他一眼,眼角眉梢看向父亲时都有着藏不住的暖意,可见二人情谊深厚,虽是半路夫妻,如今却已是愈发恩爱了。
说话间,便有张管事将满桌的团圆饭在阅雪厅备好,引着众人移步。因她此次是出嫁后头一回省亲,窦府为着情面,也送来好些东西,竹苓和绒薇吩咐小厮将带来的几大箱东西都小心地搬了进来。
林甫便推拒道:“你回来我们便很欣慰了,何须带这些东西?”
林栩笑道:“无事,不过都是些女儿和窦家的一片心意罢了。父亲母亲只管收下便是。”
几大箱东西琳琅满目,有新年佳庆的特色年货,亦有些眼下时兴的绸缎布匹,并几顶珠翠,绣针繁复的领抹,鹿皮制成的靴鞋等。又一箱东西里面的满当当装这些文房四宝,连着墨砚都选用上好的徽墨,林甫素来才情斐然,窦怀生投其所好,又在箱子里装了好些玉器文玩。
林栩将窦怀生亲手写的拜帖递给父亲,林甫打开匆匆掠过,随即背手而叹,颇为感怀道:“难得如谨兄如此有心。”
如今的窦怀生依旧掩饰得滴水不漏,甚至引得父亲感念其懂得感恩,知节有礼,全然不似前世记忆里那个背后拔刀的忘恩小人。窦怀生做戏如此精湛,也难怪前世林家至死都未曾察觉。唯有她一人,才明白如今的窦怀生不过还未曾揭开那张笑里藏刀的假面罢了。
念及此,林栩便柔声劝慰父亲道,“公公如今才得晋升,感恩父亲昔日提携也是应该的,何况如今咱们两家又解围秦晋之好,这些礼物全当作给父亲的新年拜礼了,自是应当的。”
林甫闻言却摆了摆手,“如今窦兄已任吏部侍郎之位,与我一样官居四品,更有驸马大人与其交洽无嫌,已是如今朝中赤手可热的人物。与我也不过是早年间受了一些举手之劳而已,他有心如此便已难能可贵。咱们万不可居功自傲,亦不可偏执固守,溺于往日旧闻。”
林栩轻声颔首:“父亲虚怀若谷,栩儿受教了。”
前厅里,高宥仪和澜月带着几个丫鬟兴致盎然地看着箱子里其余的珍珠翡翠及一些罕见首饰,屏风将她与林甫的身影遮去大半,耳边唯余彼此的低声。
只听见林甫将手背在身后,半晌方沉沉叹了口气,道:“只要你嫁过去不受对方的冷遇,窦言洵又能敬你,爱你,你们小夫妻得以安身立命,旁余之事皆不过薄物细故而已。”
林栩正欲颔首,心中却在明白过来之后微微震颤。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她匆忙看向林甫的面孔,却觉得那双堆满细纹的眼睛里有着淡淡的深意,她一时惊诧不已。
若非她忧思过度,父亲方才的口吻中,分明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而意有所指......难道窦家已经在她不知情时有所动作么?难道这一世,窦怀生的所有所作所为,都已经被父亲发现端倪了么?
霎那间她心跳个不停,只得压低了声音道:
“父亲......所言为何?”
来不及听到林甫的回答,那厢便有成列的小丫头低头将一道道冒着热气的丰盛菜肴呈了上来。高宥仪见状,忙笑着招呼着人们落座。林栩被高宥仪搀着手推坐到坐席之上,荣哥儿躺在乳母的怀中,用刚从嘴里伸出来的小手向林栩探过来。
一团和气之间,再细细问父亲已是不可能。
只好笑着坐下,一心用膳。如今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张管事便特意吩咐厨房的人卯足了劲准备。菜色放眼望去,一应是她未出阁时最喜欢用的口味。荣哥儿如今只喝母乳,看见佳肴哭闹却没有用,只红着小眼儿巴巴儿地在一旁看着众人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