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自顾自不说话了，这头众人都望着打翻了碗筷的李不寻，他夺过手机急切问道：“什么事？是找到我师父了吗？”

可话筒里只剩了嘟嘟的忙音，李不寻疯狂按着回拨电话，那头却是已关机。

闻鹤雪不落忍，劝道：“哎，李兄，你别着急，可能是没电了，我师父他年纪大了，不常用手机，好几次电话打到一半关机了，很正常……”

李不寻把手机还给他，失魂落魄木然点头，“哦，知道了。”

“最近的车站在哪里？到础州要多久？你们谁能不能借我点钱？”他沉寂了良久才回神，语速飞快地问，像是恨不能立即插上翅膀飞回去。

这么着急做什么？宝月师父倘若还活在世上，早有人给他送长寿牌匾来了！闻鹤雪本来打算这样说，可他瞧他李兄这模样，怕不是还抱有他师父仍活在世上的痴心妄想。

他又不能和他直说，你别急，反正人都去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这怎么说得出口？

苏春稠将他打翻的碗筷收拾了，又盛了干净的饭走过来给他，清粥底沉了几粒米，她按着李不寻的肩膀说：“坐下吃饭，吃完再说。”

李不寻定定看她，臊眉耷眼蹲下，魂不守舍，苏春稠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你给我冷静点，手机拿过来。”

她一边问飞光，一边查车票和余额，“你们平常是怎么出行的，有没有更快的方式？”

“有！”飞光本来插不上嘴，闻言眼睛一瞬亮了起来。

这一行人，只有李不寻和闻鹤雪是人族，李木叶和苏春稠都没办法乘坐正常的交通工具，虽然可以找不需要身份验证的车辆，但李不寻明显很着急。

妖有妖的道，未必比人的好走，但一定比人的快。

“虽然我不记得，不过我师父说我早年有奇遇，得仙人赐福，早成半仙之体，所有世间的路阻我不得，所以我可沿地脉流动游走，抵日月所照山河，‘嗖’地一下就到了！”

闻鹤雪又长见识了，“呼吸走百川，难不成你不是蛇妖，而是龙神？”

“嘿嘿，不是神，龙从云而生，我鳞片不全，算是半妖半仙吧。”飞光腼腆地挠着后脑勺，谦虚回答，眼中流光熠熠，双瞳缓缓褪去颜色，变作银镜之色。

“李道爷，你急着走，别管那些交通工具了，什么都没我快。”他一边说一边化作了原形，是条玄色的黑龙，龙身纤细，额上的龙角还没有长成，凸起的鼓包上有一层浅浅的绒毛，估计还是幼年期。

闻鹤雪用手比划着他身躯的粗细，皱眉，难以置信道：“凭你这小身板能行？”

“你小瞧人！我活了千年都不止，早成年了，而且蛇身化龙会褪去蛇的皮囊，我原来的身躯可威武雄壮着呢！”飞光不服气的从鼻息间喷出清气，“好了，闭上眼，我驮你们走。”

几人翻身而上，在龙脊上根本睁不开眼，迎面扑来了温热的风，像地母的怀抱一样温暖。龙从地下翻越大地河流，和在天空自由翱翔一样，风穿过蜿蜒的山脊线，丰沛的水汽滋润山和海。

渐渐远去的玉山中传来莫名叹息声，“如此，便算作借因偿果。”

李不寻试着睁开眼，看到如同大地血管一样纵横交错的脉络，流淌着翠绿的血液。他仰头看，仿佛回到了知微观中，置身于盛夏天空碧绿的河川中，那枝叶繁茂的树冠是天空的海浪，原来地下也有一棵树、一片海。

“阆月山禁制太多，我到底还是个妖身，进出不便，就送你们到山脚下了。”飞光说完，冲着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而去。

没什么大碍，就是摔得这一下有点疼。闻鹤雪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时间，不知道该先感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还是该说这少年下手太没分寸，就这么直接将他们抛到了阆月山半崖的林中，怪石嶙峋，还能看见白色的山的轮廓线。

“来都来了。”闻鹤雪拍给他一张符，“帮了这么多忙，哪能让你过门不入？”

飞光笑呵呵接过来，他当然不会拒绝，在家待着无聊死了，还是出来玩有意思。

“走，去找我师父！”闻鹤雪不敢耽搁拽着李不寻就走。

阆月山清疏如往日，铜钟掠飞鸟，后山的惜贤湖的长腿鹭鸶还在一片残荷秋芦的塘里寻着鱼儿。青霄观香火鼎盛，香客财大气粗买着两百块一根的柏香点在正殿前。

难得的是观主竟然亲自敲钟，不仅敲钟，更难得的是没有宿醉，清醒得很。

魏三秀顶着黑眼圈在前院的阶前树下一站，咂摸咂摸嘴，好似能琢磨出些老酒味，眉头蹙成沟壑纵深的“川”字，实则烦得要命——那些糟心的事儿，真是叫人连喝酒都觉无味！

树上栖落几只白鸟，魏观主艳羡嫉恨又晃了一下铜铃，直惊得那群鸟儿展开羽翼飞入碧空。伴随白鸟的飞声，闻鹤雪高喊：“师父！”

“哟，还真这么快就回来了？”魏三秀嘀咕道。

他一大早就在想措辞，见到李不寻，不仅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宽慰劝解并重，而且要摆出长辈的架子来，让他不必耽于哀思……临到阵前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白日不信神鬼事，可他们和他这样的凡夫俗子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