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渊黑水粘稠,缓缓向苏春稠脚下蔓延,凝聚着不祥的气息,她下意识想退,但看了眼一旁的李道爷和残念,又握紧了木剑。
李不寻下意识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和她的起势如出一辙。
苏春稠愕然一瞬,旋即了然,无论是谢东流的身份还是这个起剑势都又一个跨越沧海桑田的真相,看来刚才昏的那一下小道爷也并非一无所获,是好事。
求真路漫漫,没点压手的底牌,哪里敌得过鬼蜮伎俩!
只是她不大愿做余负冰,也比不得仙人之能,但总归是她惹出来的祸事。
“我大概知道这是谁。”苏春稠笑着说:“昔年灵琼战场上,有一条小黑蛇咬了余负冰后自裁,但没有死,后来诸事纷杂,忘之脑后了,所以还是得我来了结。”
“你记得?”李不寻仔细辨认着她的笑意,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缱绻眷恋或是不舍怀念,然而,一丝都没有,他不甘心问道:“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还是说从一开始就在戏弄我?”
苏春稠避而不谈,只将祖师爷的金叶子夺过来,塞到了他手里,和他阐明轻重利害。
“小道爷,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听。”
李不寻咬紧牙关,双唇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不甘愿。
“既知你我前身有缘,那幕后之人以宝月师父为诱因,无非是想你我互相怨恨,他的身份且不提,心思已昭然若揭;我虽然比你略强上几分,但你手握掠神阵,我同你约战在此,本想引蛇出洞,如今蛇还未出,却先踩入了别人的陷阱里,眼下这条埋伏在罪渊下千年怨恨的黑蛇就是佐证。布局千年,所谋不过是你我性命,今日无论从这里离开的是你还是我,只怕外面还有后手。”
“你这什么意思?又要做孤胆英雄了?”李不寻余光瞥那沉默不言的祖师爷残魂。
苏春稠这番话显然只对他一人说,那祖师爷一抹残魂,是无生无死无谓不必说,还是他们本是同行人?
李不寻只恨自己太弱了,让人一袋金子就打发了。可就算他怀里的金子可以给李木叶买一万块糖,给猫猫买一万只鸡腿,可赔不了李木叶一个师父,买不下一个树影摇曳的春日,反而因此错过了皎白良月清辉下的一整座春山。
李不寻几次张口,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这张嘴说不出来温软的好话,他不愿在紧要关头再词不达意、出口伤人,于是斟酌再三,才道:
“你要赶我走?神仙姐姐你可真是不管人死活!明知道我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道士,手上功夫几斤几两,外头群狼环伺,还让我一个人去扛?万一再死一回,下辈子我可就不认李木叶了,你晓得的,他哭起来把这罪渊淹上三两回也不是难事!”
“少来讹我,小道爷,你这就是耍无赖了!儿子是你养的,你能舍得他哭死了?”苏春稠口头上不依不饶,握剑的手已起了阵势,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符箓,想了想,又觉得不太行,抓着空暇问祖师爷残魂,“千年间往来这么多妖族,上供也不全是金银俗物,你还有什么符箓丹药保命的手段,可得可怜可怜你这徒子徒孙,好让他平安回去。”
李不寻:“不要这个,我自己会画符。”
祖师爷残魂:“哦,我没有。”
苏春稠眉头一皱,轻啧一声,有些作难,然时不我待。
冥渊流动速度加快了,周遭温度却像三九天冰窟一样冷,空中飘落乌黑的雪花,融在黑水间。
乌雪落到她皎白的衣间,氤出大片墨云团,像片片白雪坠泥淖,反观李不寻和祖师爷残念却丝毫不受此影响。
这乌雪不是雪,是罪渊凝聚不散的怨气,还只冲着苏春稠一人。
“怨气缠绕的不死妖族,真是份大礼。”苏春稠此时竟还有心思赞美设局之人,却不由得怜悯起了李不寻。
一个死地都险象环生,李不寻要逃出生天也难。
“你们走,我留下。”一直沉默的人乍然开口好似平地一声雷。
“嗯?”苏春稠和李不寻齐齐看残念,各自腹诽各自的。
——虽然他如今很厉害,但一抹残念有自主思考的能力吗?
——好啊,果然是个死缠烂打、装腔作势的前身之孽!
“不行,最好的办法是我们三个联手!”李不寻斩钉截铁打断他,清了清嗓子说:“她去做这孤胆英雄,无非是轮回重复,牺牲了反而你对我不利;你留下更行不通了,鬼市每月只开一次,没有祖师爷残念谁也出不去。”
“那就……联手?”苏春稠神情难以言表,微微歪头疑惑道。
“嗯。”残念轻声回答,难得局促,伸手扶了扶鬼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