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窗一夜后,灵琼落了第一场雪,粉雪似桃花乱落,遗满地明净。
只可怜体弱的凡人不知又要冻死多少。
天寒透骨,李家大哥的医馆要价不高,涌进了好些病患。
风雪潇潇,天地肃然,灰蒙蒙外何止有病患。
杀气冲云斗,剑鸣怦山岳。窗棂颤颤响,李清澜右眼皮跳了几下,闻到了硝石和冷铁的味道,紧锁眉头。
她耳目穷尽,冲到门外,提剑横于身前,目光似冰刃,抿唇默然。
“李姑娘与我等同为上山人,本该同心戮力,怎拔剑相向?”
白衣翩然的上山人群起而来,仿若不解,“莫非你不知那余负冰的身份?”
李清澜冷笑,无耻之尤,装模作样!
她曾作为人丹被带入山,若非机缘巧合逃出青霄观,恐怕都没有机会再见亲人面。上山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自私凶狠,凡利己无所不为。
李清澜不欲与其争口舌,沉默无所应,做大夫的兄长只得抛下挤满人的医馆,擦汗跑到门前,道:“吵什么吵!天这么冷,那么多人生病,煎药都煎不过来,你们还吵吵,仙人难道就没有半点慈悲怜悯之心?”
“李大夫,我等聚在此地,正是满怀的悲悯众生之心。”为首之人摆出了大义作为理由,行的却是强逼之事。
“望您知悉,您家中乍来的女客,正是济世救人的良药,药到百病消,遣解众生苦。”
“放屁!我行医多年,从没听说什么药能消百病,歪门邪道!”
那人的脸色登时变了,李清澜赶在他话音落下前,急忙拦住,唯恐被更多人听了去。
须知,歪门邪道固然无用,然命途无情,凡尘多绝路,千方无用,惟托寄神佛。
无望之人何其多哉,就算刮骨剔肉都未必足够得偿所愿。
啖肉饮血能得,何不为?可如此,与妖魔何异?
众生轮回蹚苦海,冀舟楫可渡,倘有什么解脱之策,只能是不堕轮回。
没人会信什么食人血肉可得长生之法,但倘是位仙客,走投无路的人又觉得那兴许未必是空穴来风。
李清澜尽力阻拦,依然拦不住早就在灵琼传遍的流言蜚语。
“李大夫,是与不是,你且领我们到你家中见识一番,众目睽睽,又做不得手脚。万一是真的,万民岂不是有救了?”
“是啊,李大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我们见过自会有所评判。”
后面这句是医馆内传来的,听到外面动静的人都围在门前,须臾工夫这消息人尽皆知。
李润恶狠狠瞪了的那病患,在看清楚他是何人时,难听的骂人的话也不好说出口。
那病患姓黄,本是灵琼人士,去岁闹的罪渊天妖之祸,连累他腿脚折了,医治不及时,活脱脱成了骨断皮连的跛子。原以为快好起来了,他又因打翻了上山人一套茶盏,赔不起,手脚不利索连做活计都没有人用他,薄产耗尽,贴妇卖儿,将就偿清债款。
怪这年冬实在太冷,别说裁新衣,他连身上穿的棉衣都是破烂的,累及手脚生了冻疮,原先旧伤脚踝有些糜烂,隐隐露出了骨头,迟迟不见好都不敢求医。无奈有一家老小要供养,倘若真的彻底废了,也不能当真就靠着卖儿典女度日,平白拖累生者,不如死了。
这便是他最后的机会,没办法了,就去死。
知晓他难处的李润明白世道多艰,不好说出更严厉苛责的话,甚至还露有悯然意。
李清澜却始终不为所动,她宝剑出鞘,未有转圜之势。
盖她多历磨难太多,于人性之恶中学得本领,更深知其理——人心陷深渊,不赌良知尚在否。
好在李润并非头脑简单的蠢人,恨恨道:“你们有脸说出这种话,想怎么试?逼她割肉放血供尔等品尝吗?如此丑陋的嘴脸于妖魔何异!”
言语没有刀剑有威慑力,起码上山人的剑不惧他声声责问,反倒有些羞恼。。商谈不成,蔚然如云的上山人露出了本来面目。
“本想和和气气的,既然如此,这可由不得你们。”
上山人横撩出剑,心中道义尚存一息,不曾对不懂武艺的李大夫下死手,也亏得李清澜能与这些人过上几招。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李二姐便是豁出去性命也抵挡不住这样多的上山人,惘论身后还有无知无畏、立场不明的凡人。
在确定自己打不过之后,她言语似真似假道:“仙人未必现身,未必会听你们的。”
“这好办,以你们做人质,不信仙人不现身。”上山人狞笑,将兄妹二人五花大绑,押赴他家中。
医馆一群老弱病残眼冒绿光,像狼逐腐肉一般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