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人群踩踏新雪入尘,淅淅沥沥的雪水混着土,泥泞不堪。走至门前,见门扉半掩,门枢吱呀作响,似空门无人。
李清澜道:“我们与那女仙并无瓜葛,就算以我们为质,她也不会任由你们剔出血肉。”
“那她为何住在你家?”
“借宿而已。”李清澜不清楚上山人对余负冰和他们家人的关系知道多少,想着搪塞过去,“暂住的客人怎会为了寻常人不计得失、不顾性命?天大的蠢货才会做这种蠢事!”
李清澜不过是把上山人常说的话奉还给他门而已。
“她不是寻常人。”上山人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面孔说道:“神灵降世,赐火种,自然对世人存有悲悯之心,和凡尘俗世打滚的人自然不一样。只要她怜悯你们,就一定会现身。”
李清澜:“……”
他人当为圣,己固做小人。倘若人都是这副嘴脸,青霄玉女绝不会下凡。
院中老树残枝挂着零星枯叶,枝干上覆了层新雪,树下雪无痕,红泥火炉的炭火早凉了。
“家中雪未扫,炉火冰凉覆冰,显然昨夜就无人了。”
李润松了口气,转头和李清澜小声抱怨,“三郎这小子怎么走的时候都不锁门……”
“身无长物,家徒四壁,有什么可丢的。”李清澜翻了个白眼答。
“倒也是。”
兄妹二人旁若无人聊了起来,知道那一行仙客已乘夜雪归去,虽然带走了弟弟,但今时今日的境况,走了也好。
“等等,那桌上好像有一封信。”
“拿过来看看。”
纸笺被一块石头压在桌上,冰凉透香,细雪浸透墨迹点点,上曰:仙客已乘雪去,徒留无所计施。欲寻千金良药,径往罪渊求取。
上山人心道:这不就是被摆了一道!到罪渊去取药还有命回来吗?遂一怒之下将信揉成一团,扔到了雪地里。
“那这两人怎么办?”
“先关起来。”
这方小院热闹了这么些时候,又归于冷寂了。
上山人终归没有对李润和李清澜下狠手,只是把人关起来,诱仙无用,总归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昏暗潮湿阴冷的地牢,李润率先开口,“他们关我们做什么?”
“可能哪位上山人缺了洗衣烧饭的仆人,会想起我们;没有用处,那就被用作猎妖的诱饵、炼人丹的药材。”李清澜没什么感情地说道:“不过你懂医术,大概是做仆人。”
暗室冷寂得像十年存冰的冰窖。
“妹,当年,你如何逃出来的?”
“问这么多干嘛,知道我逃出来了,阴差阳错成了了不得的上山人就好了,大哥,问多了你一定心疼我。”
突然,李润的记忆就想起了少时,阿娘还没有去世的时光。
不是这样的,从前的妹妹不是这样的,她不是很爱笑的人,而是个温柔似水、通情达理、聪慧且心软的姑娘。现在的妹妹虽然也很好,但是吃了很多苦的硬心肠的人。
可她说,你一定心疼我,又像记忆里那个妹妹了。
“我都快忘了,阿娘重病那年,我门做去做上山人猎妖的诱饵,他们视我的性命如草芥,将我仍在泥坑里,不在乎我的死活,是你硬逼着他们救我,我那时候就觉得,我妹可太厉害了!”
“可我不是个好哥哥,后来阿娘的葬礼上,你被带走,我什么都没能做。”
“是我自己说,要抛弃你们,到山上享福做仙人。”李清澜觉得那样的时光才如隔世,终究没有忍住,一股脑倒出了过往。
“最初到青霄观,我就是做个仆人,累些是真的,幸而能读书识字,上山人为阿娘续了一年多的命,这是应该做的。后来,我大了些,山上要炼人丹,盯上了我们这些仆人,我运气好些,被一名上山人看中,才免于烧成灰烬。”
“落羽镇变故那时,青霄观也正在大变。主奴役杀尽天下妖物的谢东流与主张人与妖共生的殷非白两派互斗,不巧,看中我的那人是谢东流一派的,死在这一次内斗中,我没人庇护,又被当做炼人丹的药材准备投到炉子里。”
“我早见过殷非白。若说上山人堪担仙名者,唯他一人也。”
李润道:“这么说,是他救了你?”
“对,或许他只是随手放了好些人和妖,但确实救了我的性命。”李清澜深吸口气,“之后,我游历山川,得到了自己的机缘,才能再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