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计问题解决了,抛头露面这种小事完全可以不计较。
桥头人潮散开,李衍喜滋滋数钱,不防备,一滴清水坠落,他一抬头,就见许多行人脚步匆忙。
壶方微雨,不知哪个喊了声“收摊回家收衣服咯”!
李衍没什么家要回,更没什么衣服要收,可确有两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等他。他赶忙将手上的钱串成一串,回头搬回去桌子,脚步微微顿。
桥头一红衣女子正在他对面,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欲说还休,良久只问了一句话。
“你是读书人?”
李衍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答道:“侥幸读过几本书,认得几个字。”
那女子不言不语,循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到他遥招手方向的人,微微一愣,这什么组合,一人一妖一仙?
“这雨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衫,找个地方先避避吧!”
李衍好心劝她,冲她点了点头,小跑进雨中,拽着那两只不怕雨淋的妖仙到屋檐下,然后得意地举起手上一串钱,说说笑笑,似乎在邀功。
红衣女子匆匆瞥了眼,也走了过来。
小松鼠遥遥见了红衣姑娘,半嫌弃半惊讶地稀罕道:“她是个什么呀?”
余负冰揉着小松鼠柔软的头发,仿佛揉到了一手光泽顺滑的毛皮,心情还不错,道:“和你一样柔软。”
李衍不懂妖精之间的交流,他自己举着钱略有些尴尬,只好摸了摸鼻子。余负冰似乎想了想,伸出另一只手放到他头顶上。
其实略有些困难,她兴许应该踮踮脚,但李衍选择了微微弓腰低头,可惜,妖仙姑娘似乎对于摸到的触感并不满意,敷衍一般很快就松开了。
李衍一边伸手摸向自己的头发,本来觉得没什么,但联想到小松鼠那一张红日般蓬松柔软的毛皮,不免有了比较,手感确实有点粗糙。
但这个短时间内也没什么办法,他有些颓然,转而搁置一边,沿着他们的目光看向那个红衣姑娘。
——没什么特别的呀。
非要说的话,还有些矛盾,是个漂亮的姑娘,蛾眉桃花眼,分明应该媚态十足,她烟波流转间却有一股子憨实。
用憨实来形容姑娘实在违和,李衍也说不好她是个什么状况。
趴在檐下半死不活的李不寻如今勉强算个不入流的妖,他倒是看明白了。
那姑娘非人非妖,半人半妖,妖的那一半,应该是一种毛茸茸的生物,毛发蓬松,半妖之外,不似活物,妖嫌之,人弃之。
她走过来了,走近了!
小松鼠目露嫌弃,避之不及,抓紧了余负冰的手。
“什么脏东西,她走过来了,师父!”
李衍看不出来,这姑娘哪里脏了,分明干干净净的啊。
“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认不认得一位读书人?”她凑过来,往李衍的身上闻了闻,眉头一蹙,“虽然很淡很淡了……”
李衍下意识揪起自己的袖子凑到鼻间,没有闻到什么。
小松鼠恶狠狠道:“哼,长了什么狗鼻子!”
余负冰悄悄警告他。
红衣姑娘被一个小孩这么说也有点尴尬,用手背擦了擦鼻下,颓然低下了头。足尖碾着青砖上碎碎的涟漪,像是低沉摇尾的幼犬。
雨滴敲的青瓦声声押韵,泥路低洼积水处泛着浑浊的圆圈,匆忙赶路的行人余光偶尔落到这四人身上,见神情各异,遂自行补全了一场大戏。
此时,李衍正和那红衣姑娘解释道:“我们从南方来,路遇千万人,也许和姑娘你要找的人曾擦肩而过也未可知。”
“有道理。”
解释清楚后,他们萍水相逢,这姑娘该走了吧,不成想她竟然继续和人唠起嗑来。
“这雨下得可真大,像天漏了一样。”
余负冰眯眼仰头,风吹雨霰四散,珠帘叮当响,她附和道:“是啊,雨丝如刀剑,似针芒,列缺如虹,横贯苍天。”
红衣姑娘一愣,旋即大笑。
“听起来你也是读书人?”唯恐别人误会,她连忙解释道:“是我爹啊,出生起我就没见过我爹娘,听妖叔妖姨说我爹抛弃我娘走了,他是个读书人。”
“蠢蛋,他都不要你们了,还找他做什么?”小松鼠捏着鼻子大骂她,“谁不要我,我不要谁!”
“我也没说要找他呀!万一能遇见,有几句话想问问,遇不到也就算了。”
她笑眯眯的始终没有说要问什么话,本来也不是该对陌生人说的话。
“对了,我叫明月。”
其余人等对此毫无反应,李不寻则不然,奈何前世今生骨血不同,他与展明月不算熟稔,不能确定她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但这个明月姑娘,似乎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李不寻这样想,无奈坠落在地上,翅膀被檐下滴落飞溅的雨水打湿,不出所料,他又要死而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