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三人高的穹顶,数百平米的圆形宫室内,像是矮小的圆塔,或者说……是坟墓。
甬道尽头,冰雪覆盖了所有的痕迹,有生命力的霜花沿着石砖缝隙灵巧得如同小蛇吐着信子蜿蜒在黑暗中。
微弱的冰华映照出一片碎星,闻鹤雪被身后人踹得脚步踉跄,跌跌撞撞扶上了覆冰的石壁,陡然觉指尖微麻僵直,一瞬冻硬了。
李不寻从暗影中走出,手电筒向上方照,昏昏的光亮洒下,照见人周身十步。
苏春稠绕着圆顶地宫的周围向前走,边走边往地上放灯,走到了甬道出口的正对面时,地宫的面貌可尽收眼底。
圆形的正中央有一棵树,琼枝玉叶,散发着广寒清辉,是一棵冰雪雕镂的树,冰清玉洁,皎若清月。
玉树枝桠上雕镂的枝叶栩栩如生,真如月宫神树,巧夺天工,就是不像古西越时代的工艺。
“——神木琅玕。”
李不寻走到树旁,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琅玕木,可惜只是形似。
“是假的。”苏春稠说:“很明显,冰为干,霜为枝,雪为叶,这只是一棵冰树。”
闻鹤雪没站稳那一下碰到了石壁,指尖冻成了青灰色,他站稳后攥紧敕火符箓提醒他们,“小心,别碰到冰雪。”
谁知那二人驾轻就熟,一人从背包里取出了二指宽的竹剑,另一人指尖捏着黄符,心照不宣似的。
显然是他误会了,李不寻看到那一柄竹剑时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爷说包怎么那么沉,竟然带着这么长的竹剑!你打算动手?交给我还不行,你信不过我。”
苏春稠就笑,反转剑柄给他,“信得过,就是给你带的。”
李不寻挑眉,接过竹剑,向后退了三步,短竹剑坚韧无比,砍断了冰树的一枝。
他像个樵夫一样,用翠竹剑砍下冰树的枝叶。
碎屑一样的流星簌簌落地,和脚下厚重的冰层交鸣共奏,碎冰相碰,落地就凝结成了从地上长出的荆棘刀刃。
树桩之下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拳头大小,幽深无光。
墙脚放置的灯光在晃动,地面在震荡,脚下的整个冰层在开裂,震动声使得侧壁的冰霜在整个从塔上剥落下来。
上方依然灰暗看不清楚,却露出了一点地宫本来的模样。
土灰色石壁方正整齐地嵌合在一起,上面似乎还雕镂刻画了什么图案。
没有时间去看壁画,李不寻高声呼道:“退后!”
与他呼声齐响,冰层崩裂飞溅,厚重的冻层整个起出,李不寻退回甬道,狰狞冷笑看着这片拥挤的空间。
“没有错,就是它!”
李不寻激动地握紧竹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激动神情。
闻鹤雪望着眼前这只庞大的兽类,艰涩转头,心想,李道友八成疯了,看到这玩意儿怎么会如此激动?
冰层陡然炸起,从下层白色的冰霜下站起来的一只纸兽,虫身蛇尾,生有三头,前后六足,活脱脱的就是古怪的兽类。纸兽额头生有独角,中间头颅一只眼睛黑漆漆的,眼周有霜蓝的冰凌,那是刚才玉树扎根的地方,另一只眼瞳则呈金红色,竖瞳,只这一颗眼球在眼眶流转。
“这是……纸?”闻鹤雪迟疑道:“所以它是折叠的纸,一直藏身在厚重冰层里,因为我们砍了树才从冰层中苏醒?”
“不,是有人操控的傀兽,而且你看它脚下。”
苏春稠示意闻鹤雪看傀兽站立的地方,冰层坍塌,傀兽脚边堆积着碎冰,碎冰厚积,但显然,它站立的地方,和甬道出口的高度相比,整整下落了一层楼高。
事实上,甬道悬空,地宫真正的基石还在下方。
四周放置的灯光有的位置错移,有的干脆已经熄灭了。
然而纸傀兽那只亮起的金色的眼睛代替了灯火,恰好能让他们看到地宫全貌。
向下俯瞰中央是一圆形祭坛,祭坛之上矗立着一尊神像,神像后方才是真正的西越王陵寝,石棺浇铸,周遭各式陪葬品。
一霎时,纸傀动了,恰遮挡住他们窥探的目光,漆黑空洞的眼瞳死死盯住李不寻,却一动不动地警惕他。
闻鹤雪想,来时他承诺给他们的,有什么事都是他先上,总不能食言而肥,万一伤着碰着了,回去得哄孩子,怕不是两颗花生糖能哄好的。
他咬咬牙,心一横,左手指刃划破右掌心,双掌合拢,再缓慢交错分开,掌心赫然凝出了一把透明的剑。
身躯藏剑,可见闻鹤雪的仙缘不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