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很快响起，所有人回到座位上坐好后，叶知语赶在化学老师最后一秒进入教室前，一个滑铲溜进了教室，急急忙忙拿书出来。

南休思摊开书本，坐在位置上游神。

叶知语往旁瞟了一眼，看见是南休思后没忍住惊叫一声，引得周围一片视线都落在两人身上。

她趴在桌边低下声音戳了戳南休思胳膊肘，震惊道：“思思，你怎么这么快就来学校了？上周五时老师还说你可能会请假好久，让大家给你记笔记呢。你家里的事处理完了吗？叔叔情况怎么样了？”

叶知语一口气抛出几个问题，弄得南休思不知该先回答哪个好。

她笑着回：“已经没事了，家里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可以来学校上课了。”

叶知语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不知道这一周我和伊元都联系不上你，急得差点要报警！若不是时老师那边有你消息，我们都找你家去了。”

南休思偏头疑惑道：“你们有给我打电话吗？我好像没看见。”

“打了，你被老师拉走那天晚上我就打给你了，你没接。后来我打电话给伊元，说看她能不能联系上你，结果都联系不上，你真的担心死我俩了。”叶知语说。

南休思抿了抿唇，低声道歉：“对不起啊知语，害你和伊元担心了。”

“哎呀，没事没事。”叶知语摆了摆手，不在意道：“你安全就好，我们也是怕你做什么傻事。”

老师走向讲台，强行将两人的对话中断。

南休思扭头看着叶知语，心里暖流盛行。

叶知语注意旁边看过来的炽热目光，她歪着头对她挑了挑眉，笑着耍了个帅。

“......”

南休思扯平嘴角，不再去搭理她。

-

回学校读书后，南休思比之前更加刻苦，她因为南辉落下一整周课程，这一周课程基本把着高二下学期知识过了一半，她没听到，只能找叶知语辅助讲解，靠后天自己慢慢悟。

转眼痛苦的十月过去，十一月来临。

春城秋叶泛黄掉落，一中林荫道两边全是随风而动的枯叶，几个男女值日生拿着扫把边扫边抱怨，脸色与天色形成强烈对比。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放假，叶知语出学校的路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精神气的行尸走肉，颓然地发出低吼：“终于要放假了，累....”

南休思走在她身边看书，她倒是没感觉自己有多累，反倒可能是因为在赶落下进度一事，她觉得每天时间都过得飞快，从早到晚还没做什么事就到晚上了。

她笑了声，换只手拿书，然后拍了拍她后背安慰：“辛苦了。”

“唉。”叶知语叹了口气，羡慕道：“羡慕叶知淮那小子了，现在整天都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啥也不用干，爸妈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一家子都在等他竞考成绩下来。”

南休思闻言一怔。

叶知淮。

她突然想起上个月他约她去翠湖公园的事。

自从他离校之后，南休思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过他的消息，最近一次与他产生联系，还是上个月那条他主动发过来的短信。

叶知淮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该不会是...

浮想联翩一系列后，南休思摇摇头把脑中幻想打散。

不可能的。

叶知淮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这种宛如千分之一的中奖几率怎么可能会降临到她身上呢？

南休思自知自己长得不漂亮，学习成绩也不多好，她属于那种站在人群都不会被注意到普通女生，身上要优点没优点，要品格没品格，这样的她竟然还整日痴心妄想地做白日梦，简直是说出去就会被众嘲的程度。

出西昌路路口，南休思过十字路口去对面春师路坐公交车，而叶知语则反道骑行，两人路口处分道扬镳。

傍晚回家她烧水随便做下了点面条吃之后，回房间继续刷题看书。

一夜无话。

周六上午南休思早早起来，在衣柜里来回挑选出行衣物，为与叶知淮见面做准备。

青春期的少女心事荒唐又明显，明明刻意为之的装束就是想吸引对方的夸赞，可真正走到那人面前时，却又装作似作平常的样子，说自己出门走得急，都来不及收拾，掩盖自己心乱的迹象。

等她上午九点多坐公交车去翠湖公园时，叶知淮已经在下车点等候多时了。

她下车愕然地问：“你等很久了吗？”

叶知淮起身迎上去：“没多久，我也刚到。”

南休思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歉：“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叶知淮笑笑，“印象中你好像对我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但其实你从来都无需对我道歉，真的。”

女孩垂首，她视线落在平滑的水泥地上，那股由心生出的自卑感在这一刻把她紧紧包围，让她头怎么都抬不起来。

她又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只因叶知淮实在是太过优秀和耀眼，她每一站在他身边就自觉像个跳槽小丑般，暗淡无光，所以才会不敢抬头看他。

叶知淮叹了口气，笑着摇头。

如果要把一个人的自卑心理从骨子里彻底剔除，那就必须经历痛苦之后重塑自己，让自己变得更无畏强大。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大破大立，晓喻新生。

很显然，南休思还没到意识到现在正在处于重塑自己的阶段。

他温声说：“先进去吧。”

南休思点头。

两人并肩从东门走进翠湖公园，一从大门进入就能看见全景郁金香簇拥的中心湖水，阳光温暖地洒在上面，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旁边玉兰花和柳树的影子，给人惬意又舒心的感觉。

春城也是座花城，在这里不仅有国内最大的花市交易市场——斗南花市，且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能在这随处可见应季花景，引得外地游客纷纷前来一探究竟。

而翠湖也被汪曾祺先生在书中被提到过，他说：“翠湖是春城的眼睛，没有翠湖，春城就不成其为春城了。”

在翠湖待着的时候，常常会让浮躁的内心慢下来，因为这里有湖有景，秋色缤纷，虽然十一月份已到了入秋的季节，可晌午时分却感受不到凉意。

风很大，它吹着垂柳肆意飞扬，银杏旋转飘落，玉兰也借力绽开几只，南休思只是站在这里晒晒太阳，便能感受到美好。

两人沿着蜿蜒小路慢慢地往前走，期间女孩抬头看向身边男生时，时常感叹他那精致完美侧颜，跟身边的美景同衬。

她想起手机上叶知淮所说重要的事，踌躇良久后，开口问：“今天你找我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叶知淮从包里掏出相机，他擅作主张抓住南休思的手腕往前跑，跑到翠湖标志性建筑的塔楼前，叫带小孩的路人阿姨给他们拍张照。

南休思站在塔楼边，塔楼上有被玫瑰从上而下铺满的粉色瀑布，看着热烈又浪漫。

她看着叶知淮跑开又回来，眼底闪现困惑的眸色，问道：“怎么了？”

“南休思，拍个照吧。”叶知淮拙劣地扯谎说：“今天天气很好，适合拍照，我一个人害怕尴尬，你陪我一起，行吗？”

南休思不懂他用意，却还是温吞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

叶知淮僵硬站在女孩身边，他双手于身前紧张地攥着，嘴边扬起唇角，拍照时低下视线偷偷看了一眼南休思，本以为南休思那样扭捏性子的人会比他更放不开，没想到她状态比放松许多，可能是知道自己不是照片主体人物，所以所心所欲了不少。

路人阿姨在前拿着相机对两人喊道：“来，笑一笑，三二一！”

“咔嚓——”

伴随一声不大的拍照声在周围一片响起，两个靠近的男女生不好意思地分开。

叶知淮跑上前去拿相机，并对阿姨礼貌说了句感谢。

等他再次回来，南休思又再次抛出刚刚没得到问题的答案：“叶知淮学长，你今天约我出来有什么是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

“听知语说你父亲前段时间身体不好，现在怎么样了？”不及她说完，叶知淮收起相机直直看着她问。

南休思虎躯一震，努力平复下心间涩意，笑着说：“谢谢关心，已经好很多了。”

她不想把南辉故去的消息告诉别人，也不想让别人可怜她，尽管站在面前的男生是她心里喜欢的叶知淮。

“好，好了就行。”

叶知淮点头。

南休思站他面前等他后话。

可等了很久，他都没再说话。

沉默越长，紧张的气氛就越要人感到窒息，南休思尝试性抬起眼睑去看叶知淮，恰好叶知淮也正在看她，两人措不及防擦上彼此热烈的目光，心心相印。

对于南休思来说，一切被她发现的都是巧合。

但对于叶知淮来说，其实一切都是他的蓄谋已久。

南休思快速移开让人脸红心跳的视线，低下头吭吭哧哧地说：“如果叶知淮学长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抬脚要走。

不料脚步还没迈出去，就被男生几乎强硬的力气抓住手腕留了下来。

叶知淮背对着她，声音沙哑不清，似乎还在酝酿什么，支支吾吾的，“南休思，别走。”

南休思怔住，她回头看他。

少年的脸因羞愧而涨红了整个脖子根，他抿着唇，直勾勾盯着她，手上力道只增不减。

南休思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叶知淮，从前的他游刃有余，对任何事都有十足的把握，从不会超出掌控；而此时的他就像是在面对一道未知答案的数学题，紧张又无措，但更多的是无解。

她迷茫地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叶知淮说：“其实今天约你出来的目的，是想告诉你一件我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事，竞考成绩已经下来了，我是物理全国高三组的一等奖，也就是金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马上就要走了，所以我想在临走之前，把这件事告诉你听。”

南休思闻言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局面来到当下，就算她再傻，反应再慢，也该知道叶知淮会对她说什么了。

“南休思，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他看着她，认真道：“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或许笨拙，或许不知所措，但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就会的话，我会把我最真挚的感情拿出来，去学着如何爱一个人。”

女孩瞳孔紧缩，抬头望向他。

原来她从没感觉错，叶知淮也喜欢她。

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喜欢他从不是她一个人的单恋？他们彼此都互相喜欢着对方，他们是两情相悦。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不能答应他。

她前脚刚答应了资助自己的资助人叔叔会好好学习努力报答他，如果现在答应了叶知淮的表白，那无疑是在违背自己的承诺。

她已经对南辉违约过一次了，断不可能再因为什么事，背叛杨盈和资助自己读书的人第二次。

她不可以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别人的感受...

她不能这般自私自利，不可以...

“谢谢你的喜欢...叶知淮...”

南休思把头埋地很低很低，她似乎把头埋进了地底下，肩胛不停地颤抖，生怕自己露出一丁点异样，声音哽咽地说：“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要好好读书，我要考上好的大学...”

“你别耽误我...”

最后一句狠话是她忍着哭腔说出来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杀伤力，只是说完那句话后，她便转身仓皇而逃，只留下个匆匆背影。

叶知淮看女孩跑远的背影，他那只想挽留的手滞在半空中，迟迟放不下。

“耽误你吗...”

他自嘲地笑了。

“怪不得你一直疏远我，是不是早就看出了我喜欢你，怕我对你产生骚扰，耽误你学习，才事事与我有关的事情都退避三舍？”

叶知淮放下手，苦笑一番道：“既然如此，南休思，我以后不会再耽误你。”

他甩甩手，脸上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是一味地在笑，在心底自嘲，走在翠湖小路上，高大的身影背着光，看起来尽显落寞。

叶知淮从来都是被人高高捧起的，他这一身傲骨早就坚不可摧，断不可能因为谁去走回头路。

他暗自想，既然我的出现会是你人生路上的阻碍，那以后我都不会再出现于你面前，就这样吧，都结束了。

2012年11月3日。

少年青春里第一次萌生的心动，死于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