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谨披着松垮的衣服慢慢走向落地的镜子前，他看着自己的瞳孔，扶着镜子，缓缓道：“让我看见你们。”

镜子里倒映出两张恶魔的脸，一张全黑的像裹了一层布的脸，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魅魔的脸。

“你可以看见我们？”自由恶魔疑惑道。

余谨点头：“是，我可以看见。”

违背了约定的魅魔不好意思地躲避余谨直白的目光，他在低头时，余光瞥见余谨锁骨上的痕迹，骂道：“你还真是好心情啊，见我们之前还和人做.爱。”

余谨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见他一副坦然的模样，魅魔失了声，乖乖把头低下去，但它还是不甘心，它看到那些吻痕就恨不得杀了卡什，但他又无法操控余谨这么做。

可恨啊！真是太可恨了！

自由恶魔嫌弃地瞪了眼魅魔，继续和余谨说：“又见面了啊，你现在还真是……蛮好看的，不如就让我们一直留在你的身体里？”

余谨依旧面无表情：“滚出去。”

他松开镜子，“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自由恶魔大笑起来：“你休想，我永远不会从你的身体里出去。”

余谨轻轻点头，“好啊，你说的。”

他抄起旁边的烛台对着自己的脖子烧，自由恶魔颈部一阵灼痛，它跪在地上挣扎，手抓着烧成碳色的脖子，在摸到黑灰时，它狰狞地骂道：“你就是一个疯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么折磨自己，你以为你就不会留下伤吗！”

余谨又抄起小刀，冷漠道：“我不在乎。”

他二话不说对着自己的心口捅去！

这一次自由恶魔和魅魔全都受到重创，余谨本人依旧毫发未伤，他看着镜子里已然支撑不住的两位恶魔，冷笑道：“滚出来。”

自由恶魔跪在地上，黑色的脸上露出惊悚恐怖的笑脸，它直勾勾地看着余谨，长着柔软漆黑色鳞片的蛇舌伸出舔了一圈嘴唇，它贪婪地说：“你就算跳进火坑里我也不会从你的身体里出来。”

余谨站得离镜子远了一点，他点了一点头，依旧冷静，“好，非常好。”

他再次靠近镜子，直视着自己的眼瞳，但很遗憾，读心的最高境界是看着对方的眼睛知晓对方生前生后事，唯一的条件是必须是玩家原生的眼睛。但现在余谨的眼睛一只属于自由恶魔一只属于魅魔，他已经没有办法读心了。

余谨手用力握紧成拳，那他就真的毫无办法把恶魔从他体内逼出来吗。

他伏在镜子前，肩膀在轻轻颤抖，魅魔看到他耸动的肩，心一软，轻声问：“你在哭？”

余谨不说话，头也不抬。

自由恶魔收起蛇舌，转头看向魅魔：“你心疼他了？”

魅魔摸着脸：“是，我爱他。”

自由恶魔倒在地上捧腹大笑：“你，你爱他？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句话可别让其他恶魔听见！”

魅魔：“……”

“听见了又会怎样？”

余谨的声音突然传出，把倒地的自由恶魔吓了一下，它匆忙从地上爬起来，摸着屁股转了一圈，疑惑道：“哪来的声音。”

余谨深陷在黑暗里，他看到惊慌失措的自由恶魔，扬起的嘴角迟迟没有下去，在它转向自己这边时，余谨从漆黑一片的地方走出，微茫的光逐渐变得亮眼。

“我一直在你面前。”余谨背着手游刃有余地轻笑道：“你没有发现吗？”

他的全黑瞳已经恢复正常，另一只依旧被恶魔占据。

自由恶魔慢慢转回头，魅魔垂眸看他：“我不一定站在恶魔这边。”

“你！”自由恶魔恨得咬牙。

余谨微微抬起下巴，含笑看向笼中的魅魔：“你做得很好，我已经原谅你对我的欺骗了。”

魅魔不语，依旧偷偷看着余谨。

余谨信步走到自由恶魔面前，他俯身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它，微笑道：“既然你不出来那我就进来找你。”

自由恶魔躲闪地仰起头和他对视，双目交汇的那一刻，它只觉得自己被吸入进那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里。

“我看见了。”

在鱼眼视觉效果里，余谨看见了那堵肉墙。

主控室的4762也高度紧张起来，这是他辅助玩家通过的第一个副本，绝对不能失手。一直屏息凝神的他在听到余谨那一句“我看见了”后顿时如释重负，浑身有了劲！

他调度着余谨的神经和精神值，让他能够适应现在的环境，这是4762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余谨像走近了光束里，刀锋一样的光劈下来，在顶端的小圈里藏着那堵肉墙。他一直在光束中央行走，光束从白变到黄变到绿再变到红，余谨站在红色光束里，停住环顾了一圈。

他试着伸手去触摸，光束边缘是软软的湿湿的，余谨看着自己红了的手，在这外边就是肉墙了。

他把早就准备好的刀拿出来，连捅了几十下，血从刀口喷溅到他脸上，肉沫飞到他身上，顺着粗糙的衣服纹路滚下来，滴在脚边时突然冒出一团白烟，像正在被火烤。

来自地狱的火灼烧着这片树林，一滴一滴从苦难中滋生的眼泪助长火势。

艾米抬起头，他看着面前突然开始掉肉的墙面，疑惑地起身伸手摸了摸，墙面出现了无数道刀口，口子极深，像下了狠心。

“弥塔斯……”艾米将耳朵紧贴着墙面，他已经听不到弥塔斯的声音了。

艾米吓得连连后退，地面的温度快要将这片潮湿树林里的水分全部蒸发掉，艾米感受到不对劲，立马跑回去了。

等他找到释萤花，释萤花身上已经开始长花和藤蔓了。

他的腿被拔地而起的坚硬藤蔓紧紧裹住，艾米试图拔断这些植物，但除了手被割出血外其余什么用也没有。

“我可以救你……我可以救你的！”艾米急得要哭出来，他泥泞满是伤痕的手虚空地捧着释萤花的脸，无比痛心。

释萤花摇了摇头，嗓音一如既往地轻柔：“我快死了，不用救我了。”

“如果能重新活一次，我想做正常人，不想当恶魔使徒了。”

艾米扶着他身后的树，眼睛涩痛，他哽咽道：“好……”

释萤花伸出已经长了几片花瓣的手抚摸他的脸：“谢谢你这一次对我的照顾，是我害了你们。自由恶魔……没有人可以封印……”

“只有恶魔才能封印自由恶魔……”眼泪从释萤花的脸颊滑落，滴在艾米的手上，“对不起……”

艾米伏在他身上痛哭，眼泪完全浸湿了释萤花的胸口，但可惜他已经死了，无法感受到他的难过。

只有恶魔才能封印自由恶魔。

……

找到肉墙，毁掉它。

余谨看着眼前没有变化的东西，急得快要发疯，他用袖子擦着脸上的血，看着袖口的肉块，他甚至是毫无波澜。

他现在只想要彻底毁掉它。

毁掉！

余谨抬起已经酸疼的手臂想继续去砍，但随即手臂就跟被抓住了一样，落不下来也抬不上去。

“你想死吗，人类。”弥塔斯说。

祂已经忍受了这个砍祂身体的人许久，祂想祂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余谨将刀换到另一只手上，“你杀了我啊，你找得到我在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