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佳暮扭头看向窗外,颇为可惜道:“接下来几天都是阴雨绵绵,要记得穿厚一点。”
听到这番话,李齐云埋下头,整张脸藏在臂弯里,肩膀幅度轻微地颤抖了许久。他重新抬起头,脸上的湿意擦除过后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与平常无异。
过了半晌,带着难以掩饰的遗憾,他轻声地说:“暮暮,我以为我能给你幸福的。”
像说着旁白故事,不敢太动情,却难忍自苦:“就这么放弃,真的很不甘心,明明我已经喜欢你七年了。”
“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在想,要怎样才能接近你。”
“厚着脸皮才成功拉近了和你的关系,又听说你要出国留学。我知道这都是我一厢情愿,但我还是希望我能拼尽全力追赶上你的步伐,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你想要做什么,我也学着去做。”
“我知道这是我偷来的时光,可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样都无所谓。 ”
“我一直告诉自己,有些话何必说清,只要我待在你身边,时间总会证明我对你的情意。你迟早会看见我的,说不定到了三十岁,你就会回心转意,想起我还站在你身后。”
“可是今天,你说你从没喜欢过我,语气太真了,我不想相信,却不得不信。难道我所有的付出,你真的只有感激,哪怕一分一毫的心动都没有么?”
是以年为单位……的喜欢啊……
他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眼泪从眼眶溢出,缓慢消失不见。
前半生围绕一颗恒星转动,转到最后已经成了习惯。
有时候望着苍白的天幕,走在清冷的街头,所有的行动和目标都彷佛失去了意义,似乎只有为一个人活着,才能找到想做的事,想要实现的愿望。
这恰恰是梁佳暮最不希望看到的。
“齐云,我辛苦摆脱曾经的阴影,是为了看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去在乎别人的眼光,也不一定非要得到谁的爱。这个世界上有价值的事情太多太多,何必一直被禁锢在我这里,喜欢一个没有可能的人,不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吗?”
“如果实在觉得很累,不如回家洗一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再去实践理想圆满人生的意义。”
“你不用太担心我,我现在过得很好,作为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希望看到你能放过自己,学会释然,得到真正的快乐。”
李齐云握紧了咖啡杯,因为太用力,指腹都泛出青白色,纵有无数不甘,也无济于事。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好,只要你告诉我,你不是在将就。”
“我不是在将就。”梁佳暮微启红唇,给了足以让李齐云死心的答案:“我知道我想要什么,而那个选择永远不会是你。”
“会后悔吗?”
“不会。”
他们没有不欢而散,只是与李齐云的预想相差实在太大。他本希望通过今天的谈话,说动梁佳暮和他一起离开,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甚至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他也意识到,自己真的永远失去梁佳暮了。
临走前,梁佳暮给了他一串手链。
“这是我们毕业那年,你送给我的,我一直保存至今,现在我还给你。”
“最了解你的也是我,我知道,今天之后,你不会再和我做朋友了。”说到这,梁佳暮顿了顿,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不管怎么说,还是有点舍不得李大少爷,我们之间深厚的战友情至少不是假的。”
“这样,我们不如体面一点,好聚好散吧,逢年过节也不用再发祝福了,以后你结婚打个招呼就好,请柬也不用寄过来了,毕竟我结婚也没有请你,扯平了。”
“或者,我们删好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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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齐云代表着一个特殊的字符,告别李齐云,就等于梁佳暮正式和过去伤痛的青春彻底划清界限。
在充满回忆的路口,失落和痛,随时萦绕着她,前路大雾弥漫,后路也早已看不清。
犯过错的自己,发过蠢的自己,执着过友情的自己,渴望过爱情的自己,还有躲在角落里悄悄哭泣的自己。
在这一刻从她身体里分离出来,被模糊成一团,彻底烟消云散。
她可以做拧巴的人,扭捏的人,也可以做冷漠的人,刻薄的人,也许还有一点懦弱,但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很糟糕的大人。
手机里,孤儿院院长在志愿者群里发了很长一段感谢语,那些无辜的残障孩子能有屋顶遮挡风霜,全靠好心人的捐赠和帮助。
后面附发了几十张孩子们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照片,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们身材瘦弱,脸上一点肉都挂不住,骨碌骨碌的大眼睛几乎占了脸三分之一,眼窝凹陷,颧骨高凸,嘴巴干裂起皮。
乘车途中,梁佳暮忽然改变了主意,中转时去了趟银行,转了一大笔钱给公益协会,以后她不一定能像现在一样有时间跟着去当志愿者,既然出不了太多力,那多出点钱总归是好的。比如这次青山行,她最多只能待两天,就必须要赶回极枫,文秋逸那边的拍摄又要开始了。
忙完一切后,梁佳暮才打车回到了公馆。
现在已经是傍晚四点了,天空灰蒙蒙的,依然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倾盆大雨。付完钱下车,淋着雨穿过院子,走进长长的廊道。
深处的棋桌数十年如一日地伫立在浮雕下,蒙上一层厚厚的灰色阴影。
今天的公馆似乎比平日还要冷清,园丁老伯和厨子都不在,这个点明明还没有下班,而她连他们的人影都没有看到,厨房更是维持着昨夜的模样,彷佛他们一早就没来。
虽然察觉到了有些古怪,但梁佳暮还是没打算多想,换了拖鞋往楼上走去。
天气本来就比较昏暗,大厅里没有开灯,十几米高的窗帘紧紧闭着,仅剩不多的光线被阻隔得完完全全,上了二楼之后便更看不见什么了。
走到房间前,梁佳暮忽然顿住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卧室门大大敞开着,而她分明记得自己走前已经上了锁。不仅如此,放在门后面的行李箱全部不翼而飞,就连她用着十分趁手的摄像机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