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佳暮。”梁星渡眉间微蹙,竟然一反常态直呼出她的姓名,见她倔强地盯着自己,梁星渡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压低声音道:“我不会如你所愿地滚远一点,相反,我会一直照顾你,缠着你,我说过,你恨我憎我或是恶我都没关系,我可以全盘接受。”
“你还真是……”梁佳暮怒极反笑:“有种,我倒是低估你的变态程度了。”
“晚上要和李齐云吃饭吗?”
“你偷听我打电话?”
“为什么和他说话总是那么温柔?”
“你想得到什么答案?”
“你好像对他很不一样。”
“梁星渡,别再无理取闹了。”梁佳暮忍无可忍道。
梁星渡却说:“梁佳暮,他回来了。”他俯身,双手撑在座椅两侧,深沉的眼眸由下往上扫过她的面庞,最终落在她那双含怒的美目上:“因为你在这里。”
“他回来是因为要参加亲戚的婚礼,况且我也没有跟你解释的必要,我和他的关系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梁佳暮察觉到了梁星渡极度的不安,这让她想起了曾经她在门斯港居住的那段时间里,遇到的一只被遗弃的白挪椰犬。被第一任主人喂养时,它肆意张扬,喜欢在阳光下奔跑,喜欢在泥泞中打滚,后来因为太过活泼闹腾,被主人假装无意丢弃在格列罗商超。
流浪了一个星期,饿了一个星期,瘦骨嶙峋,脏乱可怜,见人就摇尾乞怜地凑过去,却屡屡遭到驱逐。
捡到它的是梁佳暮的邻居,据邻居说,被收养后它过分乖,过分小心翼翼,每当牵着它出门时,它都会不由自主地发抖,拼命往家里躲。
梁佳暮见过它畏惧阳光的样子,那种惴惴不安,唯唯诺诺的眼神,总是一瞬不眨盯着想要去往的地方,等待时机降临,就会四处逃窜躲进阴暗之处,任凭怎么拖拽都无果。
后来,还是邻居趴在柜子下面轻哄了十几分钟才把白挪椰犬哄出来。
它极度依赖她的邻居,睡觉时要躺在邻居臂弯,吃饭要坐在邻居腿边,玩耍时要绕着邻居打转,只接邻居手里的飞盘。
被抛弃过,又将全部的信任给了下一任主人,相比其它不亲人的流浪犬,这简直是另一个极端。
邻居头疼它的黏人程度,并询问梁佳暮自己是否需要带它去看犬科心理医生。梁佳暮对邻居说,也许是失而复得才会更加珍惜,不敢任性,多给它一些安全感,长时间进行脱敏训练,说不定就能让它变回曾经的样子。如果交给另一个陌生人,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性格变得更暴躁极端。
她记得后来邻居没有听她的意见,还是把白挪椰犬带到了宠物训练基地,每隔一个礼拜去基地看望它。
结果如她所料,白挪椰犬得了抑郁症,敏感多疑,每次只吃很少的狗粮,晚上会疯狂咬铁笼子,即便嘴巴流得全是血也没有停下。
最终,白挪椰犬于某天夜里从笼子里挣脱出来,在月色下夺路狂奔,长途跋涉二十公里,回到了邻居家门口,独自遥望了许久,但它没有走进那座自己日思夜想的院子。
监控只拍到它的身影最后消失在一棵榕树下,等到邻居早晨散步接到宠物训练基地打来的电话时,她已经在桥边看见了池塘里漂浮起来的白色尸体。
是她的爱犬白挪椰-登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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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安全感的狗,会格外依赖主人。
梁佳暮凝视着梁星渡,忽然笑出声来,她不知道梁星渡会不会在某一天也发起疯,然后做一些极端的事情,但她自认没有那个义务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因此只好坐视不管,任由红线逐渐逼近。
因为她有十足的把握,梁星渡不会做出和登戈一样的选择。走投无路之下的反应,她反而相当期待。
“能不能不要去?”
对于梁星渡的乞求,梁佳暮并不意外,她单手撑起侧脸,反问道:“凭什么?”
不是‘为什么’,而是‘凭什么’。
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
梁星渡高大的身形缓缓下滑,一侧单膝落地,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她温暖的手,仰视的面孔朝向梁佳暮,之前的云淡风轻好像一瞬间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几分脆弱的慌张:“暮暮,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限制你的交往……就算真的要去,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说的话,真叫人感到心酸。
梁佳暮心里这么想着。
盯着他微红的眼角,因不安而不断眨动的眼睫。梁佳暮情不自禁抚上他的眼尾,慢慢地近乎蹂躏般擦掉零星的潮湿:“你是多余的存在,我为什么非要带你去?”
梁星渡僵住,呼吸跟着抑制。
“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为什么我会这么好心肠,任由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梁佳暮抬脚,踩上他紧绷的西装裤,见他痛苦难耐,她加重了脚下的力道,细长的高跟嵌进昂贵的面料,这幅场景竟然有番别样的凌虐美,叫人血脉贲张:“因为你是戴罪之身,所以仅能留在我身边你也要心怀感恩。”
现在提出请求的,是梁星渡,不是她梁佳暮。
因此,她可以高人一等地俯视他,不加掩饰地肆意打量他微妙反应。
只要梁星渡表现出一丁点痛苦,她的血液就会沸腾,或是梁星渡露出错愕悲色,她的心脏也会酸涩爽快。
“这些东西,你拿去丢掉或是喂狗都无所谓,我也受够了和你待在一起,请自便吧。”说完,梁佳暮起身,看都没看桌上那堆精心准备的菜肴,推门离开了。
敞开的门,透出室内暖光,独留梁星渡孤身跪在原地,宛如一尊久塑的雕像。
自那以后,梁佳暮真的说到做到,再也没有理会梁星渡。
一回生,二回熟,众人发现了一个每天风雨无阻跑来热脸贴冷屁股的气质美男,每次来都会带所有人份额的下午茶甜点,请吃五星级酒店的午餐,他总是站在离梁佳暮不远的地方默默看着她工作,不打扰也不干涉,只在休息期间带着单独包装的保温桶走向她。
但摄影棚内的工作人员从来没见到梁佳暮接受过,他们讶异梁佳暮冷漠的态度,纷纷猜测二人的关系,私下里也不断打听。毕竟所有人都好奇这两个颜值极其出众的人究竟在擦着怎样的火花,很快他们便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位俊美的青年人,是佳暮的追求者。
所有人都在可惜,怎么会有如此痴情的人在眼前,梁佳暮却丝毫不懂珍惜,放任他独自等待许久不说,还经常无视他,宁愿低头刷手机回消息也不看他。
文秋逸和梁佳暮说起过这件事,他原来从不喜插手别人的私事,但很显然,梁星渡已经把他的合作伙伴们养成了肥头大耳嘴刁的坏宝宝了,而且收买人心很有一手,几乎所有人都心疼他日复一日的默默付出。他要是再继续坐视不管,那些人恐怕都要闹到他跟前,求他问当事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苛刻对待一个无辜的可怜男人。
“嗯?”梁佳暮正捧着摄像机低头删除照片,听到文秋逸的话,有些诧异,大概是没想到文秋逸会主动和她聊起有关感情方面的话题:“这是我的个人隐私,你要是真的好奇,不如问问他为什么总是死皮赖脸缠着我不放,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文秋逸无奈道:“别闹了,其他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你们和楚绣绣是高中同学,前段时间楚绣绣参加了你们的婚礼,你和他是夫妻关系吧?”
梁佳暮蹙眉:“你也被收买了?”
“……”文秋逸默默拭汗:“昨天刚送了一块名表给我。”
这回轮到梁佳暮无语了:“……”
“收买人心这一点,我跟着电视剧学了那么多年,还不如他临场发挥。”自嘲过后,梁佳暮挑眉:“如果我告诉你不用管他呢?”
文摄:“什么?”
“水溢到了极限,一切自然而然都会终止。”留下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梁佳暮放下摄像机告假了:“今天下午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拜拜咯。”
文秋逸甚至来不及问怎么回事,梁佳暮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我……”文秋逸抓了抓头发:“吃力不讨好的和事佬,我果然还是没经验啊。”
梁佳暮都没有想到,梁星渡的毅力惊人,不论她怎么刻意疏离,梁星渡每天都会按时出现在她工作的地方。
不理会他的讨好,也不领情他的体贴照顾,更拒绝了他一步步的靠近。就连身边的同事都看不下去了,问她不答应为什么不拒绝,她反问一句‘如果这是他甘之如饴的自愿呢’成功让对方哑口无言,大概心里她的形象又倒塌了一分。
熟悉的人,知道这是他们的情趣,不熟悉的人,真的将梁佳暮当做了一个冷血的负心女。
也许这么想也没问题,因为完全符合梁佳暮的所作所为。
梁佳暮自那天化妆间分别后便很少归家,或者说,总是很晚回家。
她常常独自一人寻找城市霓虹中的酒吧,或静坐,或听乐队演奏,或兼职调酒享受生活,这样的日子不禁让她回想起了自己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那段时间也是如此自由洒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桎梏,没有牵挂,没有留恋,只有放纵和沉迷。
唯一不同的是,在国外酒兴至极时,李齐云总是接到电话来酒吧接她回家的那个,这次,她则是慢慢悠悠自己一个人乘坐出租车,淋着银白的月色静悄悄归家。
每天,梁星渡都会给她打许多电话,无数个红点出现在电话簿,她甚至都懒得点开。关心的短信一天比一天多,内容一则比一则长,可惜她看都没看,手机还调整成了静音,美名其曰怕影响工作。
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梁星渡了,她回家的那个时间点,根本碰不上对方。
有时候回家,见到灯火通明,她又会若有所思地转身,在附近的酒店将就一晚上,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冲突和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