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星渡将她拉进卧室,重重关上门,隔绝掉客厅一切嘈杂的声音。梁佳暮踉跄几步甩开他的手:“你要干什么?疯了吗?!”
“我疯了?是你疯了。这儿庙小是不是容不了你这尊大佛了?你怎么能那样对爸妈说话?梁佳暮,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没良心……?”梁佳暮话未说完,忽然滞住了。
梁星渡的表情是她前所未见的冷漠,好看的眉尖蹙着,漆黑眼瞳俯视她,眼神冰冷,像极南之地不化的冰山。梁佳暮被他吓到了,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明明从小一起长大,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并不了解梁星渡,此刻的梁星渡宛如陌生人,连她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惧怕。
她的嘴唇微微噙动,从怔然当中回过神,埋下头不敢直视梁星渡的目光:“我没有良心,没错,你说的都没错,我是一个只顾自己的自私小人,因为我不想从这个家滚出去,所以我就成了扰得所有人都不安宁的罪魁祸首,你心里其实就是这么认为的吧?”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梁星渡往前走了一步,阴影随之而来,遮住了大半的光亮。
梁佳暮垂首攥紧双手,视线落在鞋尖上,这是一双很普通的居家鞋,当初搬新家的时候,梁星渡选了四双颜色不一样的但款式素朴的鞋子,她很嫌弃地问为什么不选其它款式,梁星渡回答说,因为这是一家四口的定制款,鞋面的人偶分出了父母和兄妹。她表现得满不在意,但回到家第一时间便把新鞋穿在了脚上,在她看来,一家人一起使用同样的东西就好像有一种隐隐的约定存在,会更容易让人产生幸福感。
可是现在看来,她当初的小心思简直像个笑话。
梁星渡的声音出现在头顶,比之前柔和了许多:“爸妈对你的爱是毋庸置疑的,没有人认为你是多余的,暮暮,我们只是不希望你有遗憾,你的人生还很长,那些曾经被你所在意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变得不值一提,你曾经的怨怼和愤恨,也许过了很久之后会消失不见只留下怅然。”
“我不要听你的大道理!”梁佳暮捂住耳朵靠着衣柜慢慢滑坐到地上:“我会有什么遗憾?她当初抛弃了我,现在又跑来认回我,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原谅她,即便你们让我回到她身边,我也绝不可能做她陈丽卿的女儿。”
“你也不要再骗我了,如果你们不觉得我多余,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坐在客厅看电视,没有我也依然笑得很幸福,你最会哄爸妈开心,说什么他们都愿意听,他们不会觉得你说的话无聊,总是接你的话,你能和爸聊上一整天,他看你的眼神都是欣慰。妈妈生病了,第一个想到的是给你打电话,可我也同样能带她去医院,能陪她看病,为什么谁都不相信我?就像你们不相信我能交到真心朋友一样!”
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睫毛脆弱地颤动着,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渴望能有人再多理解她一些,可大人似乎只考虑大人所考虑的事情,无人在乎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些人说着她会遗憾,可她从未在乎过,又怎么会遗憾?
被抛弃过的孩子最怕第二次被抛弃,若真的如此,以后便不敢再相信爱了。
“冷静一点暮暮。”梁星渡蹲在她面前捧住她的脸,指腹一点点擦掉她不断掉落的眼泪:“你总是在问为什么,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们?我们不是你的家人吗?爸妈从来没说不要你,只是希望你能到陈阿姨家里住一段时间,这里也是你的家,你想回来就回来,想离开就离开,你来去自由,这个家永远欢迎你。”
“够了梁星渡,你不要再说这些话骗我了,求求你了,你们全大义的同时有没有考虑过我在外面会不会受委屈?我不开心,我不快乐,我很难过,我明明已经告诉过你们了,你们说我一厢情愿地恨着陈丽卿怪我不懂事,我不知道要怎么证明你们才肯相信我没有说谎。”脸上拓也远雅打的掌印被梁妈的巴掌覆盖,唯一的证据也消失了,她知道自己就算说出来,也会被他们当作抵触的借口。
最无助的是,自己费再多口舌都是无用功。
之前还对自己怀有一丝自信,如果无理取闹一点,是不是可以让爸妈回心转意,再低下头求求梁星渡,他能替自己说说好话。可是现在看来,这样拙劣的手段毫无胜算。
梁佳暮哭得很伤心,她握住对方的两只手,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拼命眨掉多余的水雾,企图能更清楚看见梁星渡表情细微的变化:“梁星渡,你不是一个食言的人,我还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一句话,你说我是你精心养的一株花,没有人可以带走我,我当真了,这是你亲口说的,现在不作数了吗?”
只是好可惜,她认真仔细地瞧着对方,近到暧昧错乱的距离,也没有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分毫松动。梁星渡太冷淡了,太会隐藏自己了,光是启合薄唇,就能杀人诛心:“已经不作数了。”
甚至找不到成为变数的缘由。
她是一个很自卑的人,平日里,自卑深埋骨髓,竖起锋利的爪牙,才让企图窥寻的人就此止步。
以为爸妈很疼爱自己,可他们舍得让自己脱离温暖的家庭。
以为梁星渡不算讨厌自己,可他一心向着爸妈说话,从来没维护过她。
以为朋友们是真心待自己,可那些人只贪她的钱财,不图真心。
“梁星渡,你讨厌我吗?”
就好比如此刻她抛出的问句,其实不用梁星渡回答,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她仍抱有希望,哪怕现在孤苦伶仃,将来一定会有真心待她的朋友。那个人,一定会不在乎她的身世,不在乎她是否有钱,只因为她是梁佳暮,才愿意陪在她的身边。
“算了,你藏的太好了,就算你说谎,我也分辨不出来。”
说完,梁佳暮苍白地笑了下,手上的力道软了下来,垂下眉眼将未能言明的答案烂熟于心。
然而霎那间,眼前乌黑片刻再度清晰,她的侧脸被温热划过,瞳孔赫然紧缩,心脏似被重鼓捶响,狠狠跳了好几下。
是梁星渡俯身吻了她的侧脸,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扬起她的发梢,温度淡得很快,像是一场错觉。
可她深知,那不是错觉。
梁星渡吻在她红肿的脸上,唇很柔软,很小心翼翼,却还是触疼了她的神经。
梁佳暮呆若木鸡,手脚僵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正如节奏混乱的心跳,不知如何回到正轨。
梁星渡没有松开她,他单手撑在柜门上,低眉垂眼,嗓音低沉暗哑,淡淡的热气吹拂在她的耳廓,烧起了一片猩红血丝。
“我喜欢你,信吗?”
那一瞬间,梁佳暮的大脑宕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段信息。一句寻常不过的话,包含了无数情绪,引起了她的种种猜疑。
喜欢?什么样的喜欢?喜欢二字本就意义繁多,性质难以界定,如果不亲耳听到解释,恐怕也无法真正明白。
但梁星渡并没有给出后续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