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程寅走得很快,似乎忘了还有一个同行者。
登机口处,季明珠踩着高跟鞋好不容易追上他,单手插着腰,气还没喘匀,他把链条包递过去,声音冷得毫无温度。
“最后一次。”
季明珠明白,这是他最后一次帮她拿包。
没当着万朵的面拒绝,已对她仁至义尽。
她接过包,刚要说什么,他已经转身上了飞机。锋利的下颌线绷紧,全程生人勿扰的冷漠。
这之后,从南城到北城的一路,他再未同她说过一句话,连空姐过来询问用餐,他也只是说他要休息,不要再打扰。
她坐他斜后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身上盖着毛毯,想着他该是真的累了,在休息。
中途,她去上卫生间,发现他根本没睡。盯着右边座椅,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再回来时,他依然保持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
右边座位没人,本来是万朵的位置。
她没料到,万朵会真的为了唱戏,而放弃和他一起生活的机会。
如果换作是她,一定想方设法会粘住他,不择手段看住他,别说是北城,天涯海角也要跟过去。
为了他,脸面道德都可以不要,事业算什么!
下了飞机,程寅总算记得还有她这个人,礼节性问她要不要搭车。
季明珠确实没让司机来接,她原本就计划搭他的车走,但此时,却犹豫了。
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宁愿打车。
这个想法一出来,季明珠自己都吓了一跳。放弃这么好的相处机会,不是她风格。
“谢谢。”她还是上了他的车。
一路无话。
到了季宅,已经日落西山。
她看向一直闭目养神的程寅,忍住满腹委屈,推门下车。
就在这时,他忽然睁开眼睛,问了一个问题。
“你说,我有那么不讲理吗?”
“……”
这个问题,季明珠无法回答。
对商业对手来说,他强势霸道;对合作伙伴来说,他睿智可信;对朋友来说,他理性可靠;对她来说……大多数时礼貌绅士,偶尔冷漠,时常无情。
有时候,真希望他能对她霸道不讲理。
像对万朵一样。
“我猜,让万朵改行当的主意,不是你出的?”她问。
这不是他风格。
想让万朵改行,他一定会自己亲口去说。
程寅没答,等同默认。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解释?”季明珠不解。
程寅声音透着无奈:“她不会相信。”
那天,无意中向高锦华透露了她血型时,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本意是让高锦华帮忙照顾万朵,听到高团长惊讶的声音,才知道她并不知情。
建议万朵改行是高锦华自己的主意,他也是听到万朵质问才知道的。
“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他说。
“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季明珠,“我的确也这么想过。”
“……”季明珠有一丝错愕,以及难过。
现在的程寅,完全不像她认识的那个男人。
记得他们有个共同的女性朋友要去当跳伞教练,聚会的时候朋友们都劝女孩不要去,只有程寅未置一词。
再说她自己,想放弃学习多年的建筑改行时,他也只说了句她想好就行。
在她眼里,他平等地尊重每一个女性的职业选择,可现在……却想让万朵改行。
怪不得在机场,万朵会发出那句“可惜了”的低叹。
本来这个时候,季明珠可以做一朵解语花好好的安慰程寅,可是却不想。
忽然很同情万朵。
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你到底对万朵做了什么?”
没等他答,她拿起链条包,开门下车。
“嘭”的一声,车门关上。
车内的人转头,看向窗外凋敝的寒冬。
昏沉的傍晚,夕阳只剩最后几缕光线,乌鸦立在梧桐,树叶干枯零落。
三个小时前,还在南城,牵着她的手。
现在,他一个人北城。
今天的寒冬,似乎特别漫长。
他闭上眼睛,想起季明珠最后那句质问,极轻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他也无法判断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只是因为不想她二次受伤,就把她关进了化妆室。刚刚在机场,见她一双杏眼委屈巴巴望着自己,难过得好像小孩儿失去了心爱的玩具,又鬼使神差地放了手。
其实,他有许多办法让她臣服,比如说些好听的话哄她,再比如,拿出高团长的话劝她,甚至搬出自己的身份威胁她。
可他都没有。
勉强她,不对。
顺着她,似乎也不对。
什么文旦武旦,他全不在意。唯一想要的,是她平安。
只是平安。
万朵那边,程寅想不出该怎么做,只能搁至一边。
先做能做的。
真正的回到久诚,才发现久诚内部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这些日子,他大刀阔斧地改革,业务调整,人事调动,每日忙得不可开交。
很多人不服他,其中闹腾得最厉害的是程思危。他和程思危从小一起长大,了解他,根本不把那些小把戏放在眼里。
麻烦的是吴家人,完全不考虑久诚利益,一门心思不择手段玩阴招。
此外,万朝的事也不能完全不管,殷贇有时会来北城和他商量事情。
一起吃饭的时候,听殷赟随口提起南城的事,程寅走了好几次神。
提起南城,总会想到万朵,想到她那双清丽灵动的眼睛,有时候笑意盈盈,有时泪眼汪汪。
殷贇发现对面的人一动不动两眼放空,笑他把魂落在南城了。
程寅承认,就是魂丢了。
但不是这次丢的,在冬至万朵来北城时,就被带走了。
他曾经借口和万朵说东西找不到了,说的就是这个。
以为去了南城,能够找回来。
可惜……
至今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