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哭音都出来了,君无岐连忙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又青,待此间事了我就和你一块回怀兴,成不成?”
岳又青红着眼瞅她,“真的?”
“真的真的。”君无岐把眼纱捞回来重新带好,“况且现在也不是一点都看不见,还是能看到些光的。”
“姑且信你这一回。”岳又青哼道,“那个‘郦玉成’不知道是何人所扮,我必须要找出他来不可。”
召南纵身跳到一旁巨石上,举目远眺,使劲嗅闻。
“那人从这里走的,血腥味还很浓。”它说,“跟我来!”
岳又青拉着君无岐跟上它。
方向朝着……山上。
“这……这怎么看向像是去山庄深处的路?”岳又青惊疑不定,“召南,你确定你没走错?”
“你怀疑谁也不该怀疑我。”召南朝她呲牙,“跟着我走就是了!”
岳又青无法反驳,便带着君无岐,避开往来人员,一路向上。
山道旁曾经美丽的花海已经没了,短短几天时间显然也不够人再造一个。她们三个恰恰在陆元飞两人之后,只是在某一个路口岔向两边。陆元飞院落里还是那副七零八落狂风过境后的模样,和之前一比,越看越凄凉。
陆元飞把头转到一边,不愿再看。
樊修玉搀着他往深处走,手掌坚实有力,如同铁箍。他望着花海尽头那座紧急赶工搭建而成的小木屋,语气淡淡,“马上就到了,你确定休息一下便成了吗?”
陆元飞含混答应着,头深深垂下去。
“说起来。”樊修玉道,“这里的味道……好像有些奇怪。”
陆元飞咕哝着什么,只是那动静听起来很不清晰,甚至可以说,很不人类,反而更像是野兽。樊修玉好似一无所觉,仍然带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随着他们的动作,陆元飞双脚变得越来越大,挣破靴子,化作两只兽爪,地上留下一排脚印,一串爪痕。
他霍然抬眼。
两只兽瞳狰狞如血。
樊修玉松开手。
“原来如此。”他叹道,“那死掉的几个弟子怕不是被鬼影所杀,而是被你吃了吧?”
陆元飞呼哧呼哧喘着气,一串涎水自唇边滴落,两根獠牙顶开上下颚,呲到外面,看起来格外恐怖。樊修玉挑眉打量着他,抬起衣袖。
一只爪子从上面掉下来,勾破一道裂口。
“传说西域摩尼教有秘法,可以使平庸之人变得天赋卓绝,只是代价颇大。”他说,“成功后被施术者会继承上古神兽血脉,自由变换人兽两身。只是我现在怎么看着,这人的一面,正慢慢消失呢?”
他后退一步,躲开陆元飞拍来的一掌。
“半月前丰城揭露一起惊天大案,案中有只怪鸟食人,短短数年间便吃掉了上百人,闻者莫不惊怪。”他拔剑出鞘,“那只迦楼罗,是你的过去,还是未来?”
“吼——”
穷奇的叫声响彻花海。
陆元飞再也克制不住,露出原身!
樊修玉仰起头,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眼中似有哀悯之色。
“陆庄主死去那一夜,正堂前前后后有三个人来,可谁都没有想要救一救他。陆行辉是因为他想夺过破红山庄,抢走摩尼教那一条通天之路,因此在他胸口刺了一刀。谷菱儿因为心怀恨意,在他死后割下他的头颅,摆在水月观音之上。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变成穷奇,抓伤了他?”
穷奇四足着地,猩红眼眸中已丝毫看不出人的影子。它张口咆哮,带着腥味的风席卷地面。残花草茎裹挟着泥沙一并抛向天空,遮蔽日光。
“你是因为……”
樊修玉纵身跃起,剑光铺天盖地。
“……你已不再是人类。”
鲜血飚飞,下雨般浇透地面。穷奇吃痛,哀嚎一声,又朝他奔来。
一片衣袖垂落,剑锋如落花,飘飘自它胸前滑过。
穷奇迈动几步,厚实皮毛被血浸透,泼出一道长弧,他竭力想要稳住身体,可本就受伤的身体终究还是没能抗住剧痛,轰然摔倒。
它歪着头,用力咳嗽,从喉咙里吐出一只锈迹斑斑的铃铛。
没有铃舌,也没有纹饰。
它咕噜噜滚到地上,被樊修玉俯身拾起。
“原来如此,”他松开手,铃铛跌落,崩裂成上百碎片,“是你……吃掉了许英的尸身。”
穷奇无力地喘着粗气。
“许英很关心你,至于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不得而知。”樊修玉垂眼看着他,“你也对他不错,甚至比初红更好……想必就是因为这个,他才恨上了许英吧?”
穷奇什么也说不出来,它还想站起来,但身体不允许,只能躺在地上,听樊修玉慢慢把话说完。
“他知道你吃掉了前面那几个人,鬼影之说又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因此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搞出一个鬼影,作出觊觎许英之态,后来更是直接溺死了他,这一切,怎么能不称一句用心良苦?”
穷奇看不出还有没有人的意识,只有那双眼睛愈发暗淡,好似生机正在慢慢流失。樊修玉没有救他一把的意思,只是自顾自把话说完。
“要我说你们这山庄真是太有趣了。初红搞出来一个鬼影,陆行辉也搞出来一个。他众目睽睽之下让那鬼影捅他一刀,究竟是为了摆脱泥潭,还是预备坐山观虎斗,等谷菱儿把山庄搞的天翻地覆后再出面顺理成章接手?”
穷奇喉咙里发出风箱似的呼哧声。樊修玉爱惜地摸了摸腰上那把剑,叹息般道。
“谁叫你觊觎她呢?抱歉,只能请你去死了。”
剑锋如雪,径直没入它胸口!
穷奇双眼一睁,肺腑里挤出最后一点呻吟,最终归于无声。眸中猩红褪去,露出属于人的瞳仁,只是已无人在意。樊修玉拔出剑,甩掉血迹,收入鞘中。
“不过还是得谢你。”他对着尸体道,“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她在这里呢。”
他抬头看向高处,正好能看见山峰上观音的小半个侧脸,柔润圆滑,悲天悯人。
“现在。”他喃喃,“我要去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