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拄拐的汉子费劲地跪下回道:“小人叫沈河,也是沈家人。”
老人说:“小人郑清,是县城里的郎中。沈河的腿是小人所医。”
知县问:“你们可要替沈秋富等人作证?按大明律,若是作伪证诬陷好人,可要与其被告的罪同论。”他目光一凛,冷冷地看着他们。
“小人作证,沈万钱横行霸道,令他的仆人打断小人一条腿。我爹娘就我一个儿子,我干不了活,他就趁机逼我们卖身为奴,给他当牛做马!沈冬富的媳妇被他强占,冬富不愿意,也被打了回来!还有石头他们的田被占,都——”
沈万钱急道:“你胡说!你那腿明明就是摔断的!”
郑清叩头道:“他们的伤是小人医治的,小人可以作证,确是被人打伤。”
知县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高声道:“都安静,不许咆哮公堂!这里也是你们能放肆的地方吗?”
沈万钱灵光一现,说:“大人,我有事要说!”
知县看了他一眼,说:“你说吧。”
“沈秋富、沈冬富是我未出五服的族侄,他们是卑幼告尊长,应受杖!”
沈冬富说:“大人,我们愿意受杖。”沈秋富说:“既然沈万钱说到律法,我们有诉状呈送大人!”说着,从怀里小心地掏出纸来,交给衙役。
知县漫不经心地接过,本还想定写诉状的人一个“教唆词讼”,却在看到字迹的一刹那愣住了。
“这是何人所写?”
沈秋富说:“我等所找的讼师。”
知县报出几个名字:“可是他们中的一个?”
“回大人,只是一无名讼师罢了。”
“竟敢在公堂之上撒谎!你们以为本官看不出来是谁写的吗?”知县高声说。他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诉状,捏着纸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告状人沈秋富、沈冬富……状告恶霸族长欺凌族人,伤人致残,奸占良家妻女,强买田地,乞怜究治,以存残喘事。比有族长沈万钱,宣德九年童生,家中良田连顷,美婢如云……庶凶顽知警,良善得以安生,而蒙害者不为含冤矣。为此具状上告本县青天老爷施行。”*
“援引得当,言辞简练,一语中的,铿锵有力。还能是谁呢?”知县自言自语道。他拿起笔写下判词:沈万钱强占他人妻女,霸占田地,纵仆伤人,数罪并罚,罪大恶极,依律革去功名,当绞。沈秋富、沈冬富情有可原,仅杖二十,其余人着其各自归家。
师爷小声问:“大人,白家那边……?”
知县冷声说:“沈万钱死了,我那‘好岳父’还能掉一根汗毛不成?我劝你谨言慎行,少做吃里扒外的事,白家给我找的‘好师爷’!”说完,拂袖而去。
“呸,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在县里没有我们帮忙,任你想干什么事也干不成!还不知道谁是‘里’,谁是‘外’呢。”师爷在他背后低声啐道。
两旁的衙役将沈万钱叉了下去,沈秋富和沈冬富也被架住,两人脸上却露出畅快的笑意。原来曾经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沈万钱,在县衙也只能像一坨白花花的烂肉一样被带走。他们深刻地意识到,想要和官府抗衡,是多么不自量力。
——
这日,一个身穿锦袍的男人来到一户人家门口。他几次抬起手又放下,最终还是轻轻在门上叩了两下,想着若是无人听到,他便就此离开。
门开了。门内是个极俊俏的女童,生了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漂亮眼睛,已经可以窥见日后的风华。来客看得怔住了,低声念叨“真像啊”。
“你是谁?”女童脆生生地问。
来客拱手道:“烦请女公子告知令尊,就说詹佼来拜访于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