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涣所说的“老父”终于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家了。
于冕催下人去热饭菜,于谦摆摆手道:“今日皇上留我用过饭了。”
“爹居然吃得下去?”于涣笑着问。
于谦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回道:“我若不吃,皇上便催着我多吃。不光是饱了,我都有些撑了。”
“圣上隆恩啊。”于冕感慨。
于涣说:“是啊爹,您是要誓死报国了吧。皇上为何专门留您用膳?我看您这些日子没好好用饭吧。”
“兵部公务繁忙,难免误了时辰……你们用心读书就是。”于涣之前提出过由他和于冕轮流去给于谦送饭。但是于谦一是担心别人觉得他用私厨(于涣闲来爱琢磨菜品,味道的确不错),二是觉得耽误他们读书。
“我和涣弟读书是一回事,父亲保重身体是另一回事。这种关头,您可不能倒下。”于冕劝道。
“兄长说的是,儿子孝敬爹,何错之有?他们若有意见,便好好教导他们儿子孝道。”于涣道。
于谦摆摆手,岔开话头问:“你们今日文会如何?”
于冕说:“今日他们叫我做文章。父亲也知道儿子不成器,多亏涣弟急才,当场作了一篇文章。”
于谦扬了扬眉,说:“阿周,你背一遍给我听听。”
“爹,您在外人面前可不许叫我乳名了。”于涣先强调。
“现在哪有外人?你背你的。”于谦笑着说。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还有促狭的一面,其实他年轻时还干过把同僚锁到屋子里,不作诗不放出来的事。
于涣便背。听到班超投笔、临海发檄二句,于谦抚掌笑道:“在场的士子,都要脸红了!”
他一向不喜那些辞藻华丽而言之无物的文章,也看不上夸夸其谈的书生。
于涣这么讽刺两句还算好的,换了于谦去恐怕就要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了。
“父亲,还是有人有爱国之心的。”于冕说。
于谦哼笑一声,示意于涣继续。等他背完整篇,于谦才说:“这番你是出了风头了。少年意气,有些锋芒也好。不过,也要知道分寸。”
他心知于涣的脾性与他不同之处,便是于涣比他处事更柔,这也不是件坏事。
于谦知道他自己这脾气跟许多人都处不来,似于涣这般或可走得更远,就不想鼓励于涣往他这条路上走。
家中一个两个到官场上都是这样,于谦在这个位置还好,于涣就不好说了。
于谦清楚,一旦他的儿子踏上仕途,势必招来各方的关注,人们要么想借他的儿子攻击他,要么想借此把他拉上船。
而于谦本人往往是最不能护着儿子的人。所以,他此前清楚于冕在科举途上再难有进益,也不觉得十分可惜。
毕竟于谦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也不是那等爱惜羽毛到心理扭曲的人,所以他并不想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而压着儿子不考科举、不做官。
这一夜被于谦把饭食问题糊弄过去,于涣还寻思着要不直接送过去。没想到第二日,问题解决了。朱祁钰发谕,于谦一日两餐都由宫中供应,这下大司马算是不敢不吃饭了。
于涣既为于谦高兴,又为他担忧。圣眷正隆是喜,只是于涣忧的是,树大招风,何况于谦性格刚直又内含傲气,恐怕容易受小人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