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簌、簌。
马蹄抬起又踏下,在雪上留下一串串行迹。李白曾言:“将登太行雪满山。”可见雪日入太行绝非好差事。
兵部右侍郎奉命巡抚山西、河南的于谦偏偏自讨苦吃。今年冬天格外冷,他身负巡视各地安抚民众、上达民情于天听之责,遂在此时节坚持骑马出巡。
时年四十二岁的于谦身着布衣和披风,不时掩口咳嗽。这是他奔波落下的旧疾,在这冷天里有些反复。随从正想劝他停一停,歇息一会儿,于谦却忽然凝神听了一阵,说:“你们听,前方是否有声音?”
扑哧,扑哧,扑哧。
还有人声。
于谦说:“都戒备起来,王万财、李三石你们两人去探探情况,注意隐蔽。”
二人领命而去。
其实于谦心中已有猜想:太行多盗寇,冬天也不好过,恐怕他们是碰上了山贼劫道。他派二人去是要看看山贼人数,若人多势众,以他这些随从去了也是羊入虎口;若有一敌之力,他断无袖手旁观之理。
不多时,有一骑领着一队人逐渐出现在他们视野里。于谦面色凝重,其余人皆是骇然。无他,王李二人去时是没骑马的,这时过来的很有可能就是山贼了!
两个人头被扔到了于谦面前。那领头的骑马之人咧开嘴笑了笑,说:“叫俺逮着俩耗子。”身后的人目露凶光,打量着他们。虽然于谦等人布衣出行,但他们有马,还带着兵器,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于谦攥着缰绳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拱了拱手道:“在下以为,阁下既以劫道为生,取人钱财还要害人性命,恐非正理。”
“不杀了他们,叫他们去报官抓我不成?”那领头之人嗤笑一声,似是不欲再多费口舌。
“我便是官。”于谦说。他是个暴脾气,此时想着左右对方要动手,不若先出口气:“我念尔等生存不易,占山为寇或也有各自缘由。然尔等草菅人命,已成祸矣。人情无可看,天理亦难容!尔欲先下手为强,于某也没有引颈待戮的道理!”说着拔出剑,目光凛凛。
山贼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是巡抚于青天于大人吗?”
于谦坦然道:“正是。”
“俺们险些害了于公!”说着,山贼连忙滚下马,跪在于谦面前:“多亏大人救活俺村,这番却差点恩将仇报!您走吧!”
于谦翻身下马,先将两个人头拿在怀里,再扶起山贼。
山贼看着人头,嗫嚅道:“是俺对不住二位兄弟。这……恩公,俺把抢来的东西交给你们,当俺赔了两位兄弟吧。俺家里还有老父老母,没法偿命了。”
顶着于谦锐利的视线,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听得悠悠一叹,于谦略带杭州口音的官话响起:“你匀出一部分即可,我错派他二人前去探路,人死了自然也有我的责任,到时我自也要贴补他们家里。你们在山上难事农耕,冬天也不容易。”
山贼沉默着跪下磕了三个头,奉上财物后离去。
“大人,咱们还往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