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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旬的一个傍晚,画家坐在窗前,用木工铅笔在纸上打草稿。其实他认为油画才是他事业的开端,奈何画布稀缺、颜料太贵,而他不仅身无分文,几乎算是一无所有。他蹙起一对红眉毛,将笔尖伸进装有牛奶的盖子里搅和了几下,又抬起头——
两道人影闯进麦田:一位高个子的浅灰色头发男人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个相貌俊秀的红头发先生。
他们衣着简朴,没有任何饰品加持,但非常优雅。他们融于自然,自然造就艺术,艺术又接纳了他们。
画家匆匆将他们画下来,手腕不小心蹭到附近画好的部分。“过会儿补一下吧。”他心想,叹了口气。他不喜欢在画画的时候过于小心翼翼。
星芒令人影在他眼中变得模糊不清。
“这次他们准备去哪儿呢?”他自语道。画室的门被敲响。他迟疑片刻,轻轻放下铅笔,绕过调色盘,以及满地的水彩和钢笔画,前去开门。
是那两名模特。
他感到不可思议,认为一定是自己的失礼行为被对方发现了。“抱歉。”他率先说。奇怪的是,他们非但没生气,反而一脸困惑。这位红头发先生,他笑了。
“请问,您这儿还需要模特吗?”
“模特?你们……”
“我自愿给您当模特,如果您乐意的话。”
“我、我当然乐意!可是,我必须得付你们酬金。”
“我只想要您的画,先生。但是您务必告诉我,我该怎么称呼您?”
“梵高,文森特·威廉·梵高。”
这是文森特和塔齐欧第一次对话。
※
画家忙着准备绘画工具,模特一声不吭地靠在墙边,摆出休憩的姿势。漫长的两个小时内,他们谁都没有讲话,房间清冷幽寂,只有画笔在画纸上沙沙的响声打破沉静。
一只紫斑蝶飞进窗户,落在塔齐欧眉骨处。
见画家没反应,他不敢轻举妄动。蝴蝶沿鼻梁爬到唇边,星空般绚丽的翅膀微微颤动,最后彻底停息。好像睡着了。
又过了一刻钟,文森特才停笔,咬着纸擦笔的笔杆,看了塔齐欧很久,默默凝视着他唇瓣上的蝴蝶。“画好了。”他说,用红棕色墨水在画纸左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向模特走去。
蝴蝶飞走了,中途降停在窗框上,两三秒后退出画室,消失在漫漫长夜中。
画家问:“喜欢吗?”
“我以为您会把那只蝴蝶也画上去。”
“有想过,”他说,“但怕你不高兴,需要我加上吗?我记得它在你脸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