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路易斯·尤加特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不、不可能!”人类站起来,双手抓住铁栅喊,“他是我哥哥,之前他同意这个计划的。他不会破坏它,不会的!你在撒谎……是的,你在挑拨我们的感情!”
这下塔齐欧彻底憋不住了。
“或许他爱你,但他更爱他自己。所以你被利用了,我们都被利用了。”他声音里有种奇怪的冷静,“事实上,你的那些行径他早就看不惯了。你逼迫他制造瘟疫,害得墨西哥城生灵涂炭,甚至不惜引爆火山摧毁智利湖大区。你将无数玛雅人的生命、信仰,还有他们的文化推进熔炉,让他们数千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你难道不羞愧吗路易斯?你的良心——”
“够了!”路易斯·尤加特呵斥道,他已然泪流满面,“你懂什么?我为我的国家做事,为方济各会做事。我尽职尽责,问心无愧。轮不到你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来说三道四!”
塔齐欧不再吱声。
他本来还想花钱给这只人类买自由。
可有时候,自由并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打开这扇铁栅门容易,但套在心上的枷锁,是他倾家荡产也无法解除的。
士兵走过来:“时间到了。”
塔齐欧点点头,跟他一路走远。
“如果有机会去墨西哥——”路易斯·尤加特在后面咬牙切齿说道,“替我转告他,我一生中做过最愚蠢最恶心的事,就是把全心的真情都给了他。”
塔齐欧一顿,正要继续往前走——
“啊——!!”
牢房传出囚徒害怕的惨叫。
两人见状折返。
暗夜下,路易斯·尤加特趴在地上。他浑身发抖,嘴里一个劲儿地干呕。
塔齐欧慌了。
难道又是卷饼的问题?
那其他人类为什么好好的?
不对,不是卷饼。他这才注意到,囚徒们恐慌——是因为尤加特上身两侧长出了四对粗壮的土色兽腿,每条腿的末端生有三根黑色尖利的脚趾。
它们扭动、挣扎,像被赋予了一种全新的生命。
“怎么回事?”塔齐欧蹲下来和他面对面,“您怎么了,尤加特先生?”
然而,这只人类已经不能再说话了。
他的整张脸变成了一个洞。
洞上有两个交替伸缩的突出。透过这个洞,塔齐欧看到前肠内侧那一对对蠕动的腺体,玉米卷饼在中肠融解,最后流经后肠排出腹肛i门。
路易斯总督的头成了一颗没有脸的头,路易斯总督的身体被四块肥硕的体节所取代。路易斯总督死了,活下来的是一只长着人头的节肢状动物。
他想起来,自己在海里见过这种生物。
那时它特别小特别小,不到0.04英寸,也没什么攻击性,就是生命力很强。他这只水母受了伤能够自愈、临死时可以再生,但这位动物不需要。
只要不给它下毒,它可以适应一切生存环境。所以不光温带海洋,热带、两极,山泉、土壤,甚至空气以外,都能有它的一席之地。
一个温和又吃苦耐劳的小家伙。
这是水母对它的印象。
可现在,它几乎占据了整间牢房。
它吃了路易斯·尤加特,像自己吃了塔齐欧一样。只不过,水母沿用了人类的特征,水熊单纯地吃了他的肉。
“打开牢门,”塔齐欧对身边两腿发软的人类说,“带所有人离开这里——快!”
他这么说,是因为牢房里的人在呼救,因为刚刚这头巨怪又吃掉了一只人类的上半身和另一只人类的下半身。
士兵哆哆嗦嗦地拿出钥匙。
路易斯总督的头伸了过来,于是人类吓得撂下钥匙就跑了。最后只能由塔齐欧开门。里面的人争先恐后,直接给他掀倒。待其余人安全逃出,塔齐欧立马封锁牢门。
但是铁栅栏关得住它吗?
能关住的话,他就不会再一个个地去打开别的牢门了。
嘭——!
嘭——!
巨虫在撞门。
每撞一次,这里就跟地震一样。
哗啦——门倒了。
塔齐欧急得头晕眼花。
外面几声枪响。
等他打开最后一扇牢门,里面的人都不敢出来了。
“怎么了你们?快跑啊。”
忽然,塔齐欧察觉到不对劲。
他一转身,正对路易斯总督的头。
毒丝瞬间喷涌而出。
扎入它的躯干、后腿,还有一部分伸进眼前的黑洞里。巨虫恼怒,一爪将他拍飞。毒丝被扯断,长甲刮破他的驼毛衣,并在胸口留下三道划痕。
塔齐欧护着正在愈合的伤口,慢慢向后挪。
但是它来了。
它放弃了近在咫尺的食物,朝他过来了。看来它并不是一只没有脑子的肉虫,它知道吃什么对它有好处。
马上就要第76535次了吗?
在前肠、中肠、后肠,还是腹肛i门外?
塔齐欧陷入遐想。
下一刻,他被一只手拽了起来。
塔齐欧靠在人类肩膀上:“你说好在外面等我的。”
莫里斯没回复,只是背着他拼了命地往外跑。
很快,这只人类身体变高,跑得更加猛力,后背也软乎乎的。塔齐欧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自己快要挨到天花板。肉虫在后面追,并发出刺耳的嘶嘶声,但它太过庞大,最终卡在了走廊和牢房分支口那里。
狼人顺利带他冲出铁门。
莫里斯累得一下子摔倒,变回人类抱着塔齐欧滚了好几个圈。“对不起……”他平躺在地上,看着面前破损的毛衣,泪水划过眼尾,“我不会再离开你,不会了……”
凛风拂动着两个人的发丝。
塔齐欧静默片刻,吻上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