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易看着谢京墨的眼睛,他罕见地愣了一下,谢京墨的眼睛很漂亮,像是春日中的湖水,泛着冷意,又有着淡然,似乎终年都不会露出一点变化。
他回过神来,轻笑一声,移开视线。午时的光甚是炎热,那光芒堪堪划过两人的衣角落在谢京墨身后的地方。
魏知易并不意外谢京墨会知道他们在这里。毕竟姚若琴说到底也是他的眼线之一。
“听闻晚幽城的祈雨节最是出名,可惜这次不巧。”谢京墨缓缓说道,他的视线仍旧落在魏知易的身上。
魏知易不再倚着门框,他直起身子,再次望向谢京墨,“那样的祈雨节不要也罢。不过,你若是想看,肯定是会有的,而且比以往的任何一场都要好。”
他的眼眸含着笑意,明明光是从他的身侧过去的,却像是落在他的眼里。
谢京墨将他这话当成一句玩笑,“你又不是城主。”
魏知易眸中的笑意更深,“怎么?不是城主就不能给你弄一场祈雨节?”
谢京墨转身就走,没有理会他。因为他知道魏知易一定会跟上,就像多年以前一样,他跳过这个话题,“这次我会和你们同行。”
魏知易脸上的笑意一下就僵住,“我拒绝。”
谢京墨早就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于是回眸望向他的眼睛,冷声说道:“拒绝无效。”
听到他这句话的人,叹息一声,抬脚跟在他的身后,十分肯定地说道:“谢言之,你不讲理。”
谢京墨神色淡漠,声音之中像是没有任何起伏,“这是陛下口谕。”
即使这样……
魏知易拿着折扇敲敲脑袋,十分苦恼,想来一时半会还是不能接受。
街上的小贩叫卖的声音仍旧与魏知易他们刚来时一样,像是没有被城中的变故影响分毫。
墨渍在那洁白的纸上很是扎眼,宿玉静静地看着那张纸张,只觉得荒唐,恍惚间,她似乎看到那日房间里内的遍地暗红。
“所以就因为一句连真假都不知道的话,你们就抛弃了她?”她的眼框逐渐变红,她大声质问她的父亲。那纸张被她踩在脚下。
“父亲。”宿玉喊道,可她的喉咙沙哑,已经不似原本的声音。
该恨吗?可如何恨?错的是谁?
她几次试图张口,却只说了一句:“父亲,母亲死了。”
房间之中,一片寂静。
这话像是打开了一扇尘封的大门,宿玉抬头望着他,脸上尽是泪痕,“旁人的一句戏言,你们信了,可姐姐也是你们的女儿。”
一场糟糕的童年见不得光,一场不能说出口的婚事只剩毒打,金夫人当初知道文祭司娶姐姐的这件事吗?怕是不知吧。
他们都说祈语是丧门星,迟早会让他们一家,家破人亡。
可他们这么说为了什么?一时快意还是几两银钱?
也许宿玉该庆幸,父亲昨晚不在家中。
宿玉苦笑一声,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她恭恭敬敬地唤过一声。
眼中像是闪烁着些泪光,她似乎能从那纸张之中窥见了那人的苦难。但即使这样,她也知道那不过是苦难的万分之一。
祈语被关在柴房之时,她在干什么?兴许是放风筝,又兴许是在与母亲调笑。
祈语从池塘之中爬出来时,她在干什么?兴许正因爹爹没有从外面带回来糖葫芦而生着气。
她身着嫁衣被强迫着拜了堂,而她正穿着新到的衣裳跳着祈雨的舞蹈。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明明是同时出生,同一对父母,同一家的孩子。
那年,祈语同文祭祀说想要跳一支祈雨舞,于是那一天,她登上人祭的台。或许来到人祭台上的人都经历过第一场繁花漫天的灿烂,但祈语是个例外,她没有过。大祭司如此简单的同意,应是,厌了。
“玉儿。”宿父面色慌张,他心觉不妙,欲要说些什么。可他的手掌几番抬起却又放下,最终所有的愁啊悔啊都化为一声哀叹。
宿玉抬手胡乱地擦着自己的脸颊,将脸上的泪水都给抹掉,她抬起头坚定地说道:“三日后的祈雨舞我会去跳的。”
宿父一脸焦急,他下意识地伸手阻拦,大声说道:“不可!”
他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于是再度说道:“玉儿,我和你说这些,就是不希望你去。她要是看到你,绝对会杀你!”
宿玉后退一步,躲过他伸来的手,随后微笑着抬眸,说道:“既然她想要我的命,拿去就好,这是我们欠她的。也是,我欠她的。”
错就错在,天生异象。
错就错在,她们同时出生。
可真是如此?不是的。
真正错的是那流言,是那盲目信任,是那贪婪。
她是她的影,但她本不该是她的影。
祈雨,祈语。
宿玉很清楚,伤害不会因为杀死所有对她造成伤害的人而消失。
伤害一直都存在。
“祈雨节会顺利举行的。”她再次开口说道。
即使城中百姓都很排斥,即使她可能会死在台上。
她还是想去跳这么一支舞,为了找回百年前的那抹风采。既然现在的祈雨节已经偏离初心,那她就把那路从偏离的轨道拉回。毕竟她可是天选之人。
而且她想用这场舞,替她对那个她未曾蒙面的姐姐道一声歉。
她本来也该活在光芒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