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眠醒来时屋外已经明月高悬,只是被云挡去了几分光亮,雨还在断断续续的下。室内昏暗,许眠揉了揉头,将床头灯打开,橘黄色的灯光,点亮了床头柜边上的一角和白色的墙。
许眠直起身子那片光亮便在墙上摇曳出个人影来。脑子钝钝的,可脑子里却在这片刻突然出现了一个清隽男人的模样。真是奇怪,帅是帅,也不值得这样念念不忘吧,真是数学题把我干傻了,见鬼了。
“许眠出来吃饭了,一回家就知道睡睡睡,谁家念书的孩子像你一样。”
许眠爸爸许建华不耐烦的喊着,林眉则忙着布菜,然后附和着说“快出来,小眠。”
听到这声音,许眠心中一悸,快速起身,这个场景已经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回,可是听到这些若有若无的埋怨,还是做不到熟视无睹。
只能将自己敏感的情绪藏好,然后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走出房间,替许建华将饭装好,双手递过去,又在冰箱替他开了瓶啤酒,放到他的碗筷旁。
林眉正在一口一口的逗着哄着弟弟许郢吃饭,许建华则喝着啤酒也不说话光顾着吃饭了,饭桌上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低迷,让人有点惴惴不安。
许眠一手端着饭,一手从自己身边的菜碟子里夹菜,然后迅速扒饭,吃完饭把碗放到厨房。进了房间,将顶上的灯开了,房间瞬间就亮了。
许眠坐到书桌前,将卷子掏了出来。边小声骂边拿出笔“布置那么多干嘛,就是换个地方,还不如在学校呢。”许眠看着一沓试卷生无可恋的吐槽着。
另一边,陈觉立在三清天尊前。手上一直盘着那串青玉黑檀珠子。
观主也在他身边立了许久,遣退了众人。
良久才道“只有这一次机会。”
陈觉清楚的明白师傅口中的只有一次的机会是什么,躬了躬腰道:“师傅悲悯。”
“去做吧。但愿你能如愿所偿。”
陈觉听了,手上仍然盘着那串珠子。
他好像周身盘桓着一股气压能完全与周遭分割,这种很强的割裂感让人觉得好像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存在这方天地。道观里的师兄低声与旁边的小师弟讲着,话还未完便听见师伯一句“静心。”
眼睛却也不抬一下,师兄却是倏地将嘴闭上。如果许眠在这里便会认出这位师兄是那个小时候在道观门口喂小猫的碎嘴师兄。
陈觉是下了决心才来到这所道观,不像佛庙般香火长绵,这所道观显得有些枯败,但是陈觉扫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一些与时间接轨的痕迹,只是拨弄着手上的珠串。
脑子却都是一些极其割裂的记忆。
陈觉脑子里都是一片殷红,血的铁锈味死死堵住了鼻腔,再也没有新鲜的空气流淌进来。
而自己的妻子——许眠,就躺在地下停车场昏暗的一角,陈觉起初看的并不真切,直到走进了,停车场的天窗才怜悯的透过几丝光亮,那光亮直白的照在许眠身上,陈觉只感到心口一悸。
她身上是一条横跨胸背的大口子,身上还有很多零零星星的被击打的痕迹,斑驳的,青紫的,让陈觉不敢直视,只觉得心如绞痛。
陈觉来的不算迟,甚至是第一目击者,他不敢再上前,可是那地上躺着的分明是自己的爱人。
就在前一刻钟,许眠还在和陈觉大吵着——暖黄色的灯托着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二人相对着,许眠侧着身子,手机屏幕渐渐熄灭。
陈觉却立在门口,一副绝不允许人出门的架势。
“陈觉你能不能不要拦着我,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你到底在干什么!”
许眠的声音倏地拔高,像是驰骋的野马被死死勒住脖子时的嘶鸣。
“眠眠,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要去做出头鸟。”
”我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小男孩的哭喊无助,知道这个被丈夫家暴女人的痛苦无奈。
可是中间的疑点太多,为什么先前一向拒绝将她丈夫曝光的女人,现在竟然主动找上门来,给你看到她身陷囫囵,给你看她跌落泥中的惨状,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孩子作饵。”
“陈觉,什么是作珥,那是一个儿童被绑架,男人犯错就要女人和孩子承担吗?
你就是太冷静太理智,你冷静的让我害怕,如果她有办法她就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找我,她是四处找不到人,你不会明白的陈觉。”
她像是失去了许多力气,哽咽着道:
“如果你觉得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
“我会去做这个你所谓的出头鸟,你可以觉得自己无力发光而不能阻止我去发声。你还想让曾经的事情重演吗?
陈觉请保持你的初心,你从前不是和我说,你喜欢文物的传承,希望能为此尽力吗?
后来呢,后来你还是回到了经融行业,你永远是这样的,权衡利弊的。
我和你不一样,陈觉,我是真的会坚定到底的,你和我在一起许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许眠的眼神里有失望,有不解,但是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句
“想一想该去干嘛,而不是杵在这里。”
然后转身出门。
“……”
陈觉自知无力阻拦,站在门口手足无措,任凭许眠走出门外。
……
许眠是一名记者。
她说“其实我更多的是个长了嘴,识的字,能发声的普通人罢了。”
“活着便要拿着笔尽力的为不公平申辩,为弱小博弈。”
许眠今年33岁,是京大新闻学硕士,出来工作了7年。期间,走访各个乡间小道,浏览被侵害权利,被虐待辱骂,被肆意殴打,被拐卖的人的信息,然后亲自走访,写报告。
刚入职场的时候,阅历浅,尽管顶着京大王牌专业的头衔,也依旧找不到一份十分满意的工作。或者说是找不到许眠心中想要的工作,三年里,许眠当过文案策划,策划宣传标语,做过广告,公关,企业宣传。
身边同学要不早早的考上了公务员,要不事业也渐渐的有所起色,偏偏到许眠这里,硬是走不出一条活路来。
那段时间,每天都加着毫无意义的班,拖着行尸走肉的尸体上班,上班像是在上坟。
一腔热血不断被浇冷水,头也撞了又撞,但是许眠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直到后来职场上碰到了贵人,许眠得到贵人赏识,勤勤勉勉,才在报社有了一定的地位,陈觉深知许眠这一路走的有多艰难。
而地位的不断提升身边自然会有豺狼虎豹,许眠从来不畏惧,她只想今天多做点,受难的人能少一点,不公正的事情能再少一些。
许眠也不会想到有今天,上位者的博弈能悄无声息的蔓延到许眠身上。
许眠最近接手了一件有关于一女子长期被丈夫家暴的事情,长达二十年的家暴,女子多次与法院上诉,却因为是夫妻,被男方以寻常婚内互殴结束,自然是得不到什么太严重的惩罚。
于是男子进去拘禁个几星期又被放了出来,放出来后则是更疯狂的报复挑衅。
女子说她过去二十年里都是这样过的,实在是四处投状无门才走到了她这。
殊不知,这个女子的事情不过是对家企图拉许眠下位的手段罢了。
这个女子起初确实是被丈夫家暴,也曾经向法院提交过离婚诉讼,可是男子每次都会以下跪磕头道歉,女子最后心软原谅为结束。
可是几个月前,女子发现她的“好丈夫”竟然聚众赌博,每个月谎称出差其实是去玩□□了,家里的家底都被输完还不止,甚至贷款几百万赌博,最后自然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