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阴云渐起,有山雨欲来之势。
“楚琰还没回来?”
这是叶昀回到元若订好的客栈,睡了一觉醒来问的第一句话。
坐在床边侍察病情的九棘,本是淡然的神情有一丝复杂,脸色微白,待床榻上的人起身坐好,才略有幽怨道:“你就这么记挂他?”
叶昀觉察出九棘的不悦,心下却是一乐,嗤笑道:“当然,那可是一座金山,我不记挂着,丢了怎么办?”
九棘一怔,无奈一叹:“财迷心窍,小心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叶昀笑容更大:“怎么会,不是有九棘你嘛,只要有你在,谁敢卖我,只有我卖他的份儿。”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九棘摇头,忽而又严肃起来,他视线柔和地望来,隐带了让人心悸的期盼,他问:“阿昀,倘若有一天你心里住进了人,你认为你的身边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没料到他会问这么一个能称之为奇怪的问题,叶昀一愣,认真想了想,回道:“有。即便我心里住进了人,那他也只是个人而已。可你不同,你就如我的心脏一般,只有你在我才能正常呼吸,没了你,我会活不了的。”
“……你倒是会哄我。”九棘微怔,红着双眼纠正:“你现在这么说,只是因为你心里那个位置尚空着,倘若有一日真的被填满,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到时候,你也才知道什么叫真的心脏,什么叫没了他,你连呼吸都疼。”
九棘这话说的很酸,酸心,酸鼻子,更酸眼睛,叶昀生出一阵莫名的难受,她不喜欢这种感觉,遂一抖肩膀,下了床,认真望住九棘,试探的问:“九棘,你没事吧?”
“我吗?”九棘双目微睁,指着自己问。
叶昀点头。
九棘笑着否认:“我能有什么事。”
叶昀嘟嘴,并不相信,从三年前醒来,她就感觉他有埋藏心底浓稠到化不开的心事,只是这些年他不提,她未问罢了,于是试探道:“我怎么觉得这话,听着像是在说你自己的心路历程啊?”
九棘神色一僵,摇头笑,却错开了眼,不再与她对视:“不管是说谁,总归话没错,你记住就行。”
瞧着九棘,叶昀心中越发笃定她的猜测,他心中有人,可此人却说不得,碰不到,她有些好奇,遂凑近九棘,露出一副吃瓜的表情来,直接问他:“九棘,那谁是你真的心脏?”
“你瞎说什么呢,什么心脏。”九棘一愣,立即从凳子上站了起身,转身去桌边倒水。他动作行云流水,并不见破绽,但她还是从他收敛的情绪里,捕捉到了一丝慌乱。
她便知道,九棘的心脏已经不属于他了。只是那个人,她不知道而已。
很奇怪,明明这时候她该嫉妒、厌恶、烦闷然后大发脾气才是,他们相处多年,感情深厚,她对他更是依赖到寸步不离的地步,可此刻她心绪平静,内心平和,反倒替他开心。不仅如此,她更期待他可以拥有一个全新的心脏,而那个心脏,永远都会停留在他心口的位置,不会让他呼吸变得疼痛。
“好啦好啦,你别不好意思,这是好事啊,如果你有了真的心脏,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离开三七阁的。”这是她能给予的最大承诺,当然,她也一定会拼尽全力去遵守这个承诺。就像拼尽全力遵守与老东西的承诺,用性命去护佑楚琰的平安一样。
九棘闻言,却突然转身回来,一双水波乍现的双目直盯着她,他脸色暗沉,语气冷淡而急迫道:“阿昀你记住,我不会离开三七阁,更不会离开你,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叶昀微怔,这样严肃的九棘她很少见,知道他言出必行,不会随意给出承诺,只是这承诺于她太过贵重,未必偿还的起,毕竟她的身体状况他们都心知肚明,遂笑道:“好啦我知道你不会走。你快去看看楚琰究竟回来了没有。加加减减都是三脚猫功夫,楚琰更是弱不禁风,还遇上了个不让人省心的,万一遇上杀手,他们可没命活着回来。楚琰要是回不来,我的金山可就没了,还要遭受一辈子的愧疚折磨,我可受不住,快去快去。”
此话题不宜继续下去,否则他们必然要吵起来,她只得将九棘支开,寻思下来,楚琰倒是个好借口,只是想到楚琰,她确实有些担心,兴许是她太尽责,这才让她忍受不了他消失太久。
“行,我这就去。不过你还是再躺躺吧,今夜怕是有的忙了。”九棘无奈一叹,继而走到床边扶她重新躺回去,又扯过锦被盖给她盖上,还不忘补充一句交代:“记住是睡觉,不是冥想。”
“好啦,知道啦,你快去吧。”叶昀乖巧笑了笑,配合的闭了眼。
真的心脏?当真如九棘说的那样,一旦有了它,就会变得不是现在的自己,还可能不会呼吸吗?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是悲伤的,还是欢喜的?
可不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都坚定的相信,她一定还是自己,也一定还是像现在一般顺畅的呼吸。
可是在不久的将来,当那颗心脏落成,叶昀才发现,她竟连呼吸都不会。
楚琰回到客栈,九棘正从二楼下来,加加减减坐在大堂喝茶,元若在一侧对着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描眉画眼,见他进来,本是娇媚的笑脸霎时布满仇恨,气的握住镜子用力转身背对他。
他也很无奈,自打那日界石前与这小子换马乘车后,他又把他记恨住了。加加、减减发现他们的矛盾后,也多多少少吐露出一些这小子的身世,希望他们冰释前嫌,同仇敌忾,一同保护叶昀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