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外进来的人是九棘,他正提着药箱急冲冲往床边走。
九棘在三七阁的地位很高,位列长老之位,却总是日夜伴于叶昀身侧,任其差遣毫无怨言,这不免让人心生疑窦,他是不是喜欢叶昀,这才自降身价做她的左右手?
当然,即便真如猜想,九棘也是够资本的,他身价地位有,身材样貌有,声誉品行亦有,重要的是情绪稳定,温柔耐心,是个很好的人生伴侣。
唯一的缺点是不苟言笑,长得清秀干净却总有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感觉,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相处,尤其对他的话更是不敢驳逆。
既然九棘已经发话,语气又颇为冷漠,那些仗着叶昀宠爱的妖精们都神情一顿不敢造次,恋恋不舍的从叶昀身边退开,乖乖的有序地出了大殿。
九棘将药箱放在桌上,脸色极其不好,他将叶昀从榻上扶了起来,又是看伤又是把脉,忙活了好半天才停下道:“怎么回事?你不应该伤这么重的。”
叶昀探头冲门外一笑,这才回话:“放心。我有分寸。”她语气轻快,相比方才回了些力气,透着慵懒自信。
九棘眉头紧皱,也跟着转头望向门口,末了眸色一沉,原躲在殿门两侧以元芳为首的几名白衣少年这才真正离开。
楚琰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几人两眼,却稍稍惊住。
看他们神情模样,坦荡真诚,眸子里的担忧浓烈,半丝杂色也无,皆是那种干净的发至内心的关心与焦急。
这种神情他幼年时曾在他母亲眼中瞧见过,那时候他父亲受当今圣上之邀秋猎,结果被误伤后修养在家,母亲围于床榻照料起居,便是那种担忧神色。
楚琰抿唇。坊间传言叶昀广收天下美少年用于延续寿命,但此间他所见的叶昀不仅身体极好,还有一身绝佳武艺傍身,并非他们口中的苟延残喘需要续命的状态。
其次,传言道被收入三七阁的少年先是家破人亡,后皆会为了延续叶昀性命而被虐待致死,无一例外,是故他们该恨透了叶昀,想方设法终结她性命才对,即便忍辱偷生等待时机报复,眼见叶昀重伤时他们更该暗自庆幸拍手称庆才对,又怎会去担心她的死活安危亦或是身体的疼痛?
这不符合常理。
楚琰想到之前他在南广场看到的场景,数千名少年着装整齐,形制划一的在广场迎接只是简简单单回三七阁的她,齐齐唱诵那句老掉牙的恭贺之词时,那种源自内力的慷慨激昂,他听得出来,绝对不是假的。
这两日他在阁中行走,便是连暗中窃窃私语的人都没有。提起叶昀,他们都是敬慕有之,欣喜有之,感激有之,唯独没有仇恨。
为什么会是这样?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真相和误会让坊间的言传与现实相距甚远?他很好奇。
“我不过就走了一个下午而已,你就能将自己弄成这样?你还能不能好好爱惜一下自己,如果这刀再深半寸,你这胳膊可就没了。”藤榻上,九棘指着叶昀胳膊上的伤责怪道,这一刻,倒像他是阁主,叶昀是个乖巧听话又极得他宠爱的属下。
“……”再观叶昀,她只叹了口气,一反常态的没有回嘴。
“我知道你担心楚琰,怕他出事,可即便再担心,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抵啊。我知道这是老阁主的嘱托,想来他也不会愿意看着你不顾自己的死活去完成他的托付。况且你也知道,能进三七阁的杀手都非同一般,他们训练有素,心狠手辣又人多势众,你就算功夫再高,也抵不过人家的车轮战。重点是,你明知对方不简单,走之前叫几个人跟着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副德行。”九棘见状,语气柔了下来,却还带着责怪。只是那些话,怎么听都不该是一个护卫应该说的,反倒更像是一位相熟多年的朋友至亲的关心体谅。
楚琰心下又是一惊。只见叶昀无奈的瘪瘪嘴,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伤,也有几分后悔道:“哎呀,我哪想到这群混蛋这么聪明嘛。”
“哎……这群混账未被我逮着,否则定将他们碎尸万段了去喂后山养的那些狼。”九棘突然一攥拳头,勃然怒斥起来。
他声音本就低沉厚重,发起怒来便格外吓人,楚琰被这声音吓的浑身一抖,不敢置信的盯住九棘背影。原来一向谦恭有礼的九棘气急了,也是会骂人的。
这时,只见先前一直懒散着享受九棘上药的叶昀突然抖擞起了精神,她抬手抓住九棘攥成拳头的手,很用力的想掰开。一边掰还一边用哄孩子的语气道:“好啦九棘,你别这样,你要是发起怒来,我这房子又得重新盖了,我可不想再去你的偏殿住三个月。快快快,消气消气。”
九棘的手肉眼可见的不停抖动着,直到叶昀安抚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他偏头看向门外,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先前你宣布将楚琰安置在我的偏殿,之后却又让我悄悄送他去晚旭殿暂住,为此还加派了人手在我的偏殿,原以为他们会自投罗网,我们也好一网打尽,没成想他们居然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叶昀神色紧张,担忧地望住九棘,等他将话说完,才长长吐了口气,松了抓住他手的手,懒洋洋道:“所以说嘛,他们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了。”
“你想更改阁中规制,却处处受阻,明明是你让三七阁蒸蒸日上地位稳固,江湖上却尽是伤你的谣传,如今他们倒是越发得寸进尺。”九棘仔细的上完药,忽地又道:“真不知道这臭小子究竟是什么人,得罪了哪路神仙,这么能折腾人。这短短几日,阁里已经为他折损了不少人,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