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斯捏着茶匙搅和咖啡,杯壁碰得叮当响。他恍若不觉,力道下死手,像跟茶具有仇,争取来个玉石俱焚。
飞的瓷片再误伤到无辜群众。
脑子里全是叮呤咣啷响,洁世一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若无其事地继续划手机。
此时此刻,要是拿出蓝牙耳机戴上,保不齐会被内斯不冷不热地微笑着嘲弄:哎呀不好意思,吵到你了?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世一。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呢,反正我说的任何话世一也不爱听,早就知道的事了。
要是就这么躲进书房紧急避险,会被对方抓住把柄控诉:一个屋檐下,竟住着两家人。不用劳驾世一挪位置,干脆自己搬出去住,一桩成人之美。后面排队的人呢?叫他们进来吧,世一,记得干湿分离。
去厕所,太刻意了,洁世一的肾功能没办法支撑他藏二十分钟。去厨房,借口说倒牛奶,不行,会被找上门去。去家庭影音室,自寻死路。去卧室,哈……人在上床的时候无暇顾及嘴巴,真是一种恋人间相处的哲学,能用表达爱的方式顺理成章让彼此闭嘴。
洁世一最近没那方面兴致,他看房东家养的藻缸还比较有兴致,起码绿藻不会鸡蛋里挑骨头,在自己看球时说三道四,嗡嗡嗡吵个没完。实际上他考虑在盥洗室装一个生态鱼缸,按照他对自己每日行程的记录表,把这间公寓里他待的时间最久的区域排个序:卫生间隐隐有超越书房的势头。
“叮当,叮当,叮当!”
啧,烦死了。
论外面,洁世一首先喜欢待在俱乐部基地,毫无疑问,其次是洗车房。
他会在水流和洗涤剂冲刷车玻璃时,假装这两道保险是信号屏蔽器,得以充满合理性地把手机关机。
好似地球上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类。
然后在开机的瞬间,收获接近三位数的未读消息。
洁世一深呼吸——但是不能让内斯察觉到自己在深呼吸,否则又是一通鸡同鸭讲的解释——不禁扪心自问,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叮当叮当叮当……”
……唉。
大抵是活着捱到上班时间。
洁世一抬起头,喊了声:“内斯。”
“哎呀,是有什么事吗?”内斯早等在那儿了,笑眯眯转头望着他,像樽恐怖电影里爬出来的人肉蜡像。
“要做个心理测试吗。”为证实自己的话,洁世一扬了扬手机。
横竖这个距离下对方也看不清屏幕。
嗯?内斯面不改色,暗暗揣测洁世一的用意。
例如“十一道题预测你的真命天子是哪种类型”,或者“四十一道题带你看,假如意外转生异世界,你会变成什么口味的面包”,内斯懒得玩,甭提世一了,对方连对自己的兴趣也衰弱。
事出反常必有妖。
“嘿~真少见,”内斯捧场地拍了两下手,歪头,“居然会玩这种骗傻子游戏,证明世一是白痴的又一有力证据出现了,难不成最近在悄悄学习‘青春期逆生长术’?在尝试寻回童心吗。”
毕竟这种小游戏对他们来说过分“年轻”了。
“嗯。所以你玩不玩。”洁世一自动过滤掉对方话里的讽刺,他都习惯了。
“……玩。”内斯双手放在膝盖,背挺直了,敛着下巴示意洁世一可以开始问了。
“好,第一题,”洁世一垂眸看着手机。
“——如果我们分手,你希望怎么分配、处理交往后购买的家具。”
“咦?”内斯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
“世一是,什么意……”
“我先说我的答案,”洁世一根本不给内斯发作的机会,快准狠地打断技能。四目相对,“我会把公寓和家具全部留给你,因为我已经从中获得了非常宝贵的东西。”
内斯一噎,随即端起杯子,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搞什么啊,突然问这种问题……世一,我还以为……你真是的。”好歹肩膀放松了下来。
杯子后面,内斯嘴角微微上扬。
说什么想做心理测试题,世一原来是借机想要和他调情,哼哼,像这种哄未成年愣头青的伎俩!
那样那样,两人恋爱的回忆对世一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宝物咯,诶呀,说的也是啊……内斯心里咕嘟咕嘟冒泡。
他清了清嗓子,放下杯子,语气克制道:“那我的回答也是,不需要任何东西,谁叫世一是个离开了我就没办法好好生活的笨蛋。世一这——么喜欢我,这——么离不开我呢,假如分开了,你今后日子可不好过呢,干脆在物质层面上大方补偿你一些好了,得到了好处届时可别再哭鼻子哦。”
“不用,我还是坚持自己什么都不需要,”洁世一认真重复道,“你已经给了我非常重要的东西,内斯。”
咦,咦?!
内斯嘴角彻底绷不住,扬起大大的弧度,“这样啊这样啊,好了我知道啦,突然说那种情根深种的话,有完没完,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人,爱撒娇的小孩子世一。”
“哈哈……你说得对,是我太幼稚了。”洁世一说着,一心二用,视线落在内斯的杯子。
确保对方心情变好了,不会再乱敲餐具,洁世一拿起手机不再接话。
亚历克西斯·内斯是个逢交流必呛人,但不擅长主动挑起话题的人,好像先开口意味着认输似的。洁世一心怀感激这一点,终于,安静了。
他渴望的清静,只是想要在下班后有一部分清闲,是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时间而已。
这个需求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奢饰品,以双方的薪资水平即将负担不起。
洁世一认为这样的分配很公平。
等未来两人分手,内斯分得两人交往以后一起置办的家具,公寓合同,还有其他对方想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商量。痛痛快快一刀切,一并给出去算了。
至于洁世一,他自认获得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自由」。
…
内斯见洁世一半天没下文了,咳了一嗓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结果是什么,世一?”
“什么结果?”洁世一头也不抬。
“那套心理测试题,”内斯略有不满,世一方才果然走神了,“只有一道题目吗,最后得出了什么结论,不是世一先提出来要玩的吗。”
唔呃,是因为不明白内斯为什么又在找茬敲杯子,曲线救国转移对方注意力的手段,这话是绝对不可能如实回答的。
洁世一慢吞吞捏着手机,低头状似翻找页面——是他备忘录里的复盘笔记。
刘海垂下来遮住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内斯老老实实地等了会儿,一时又瞧了眼洁世一的马克杯。发现世一的咖啡喝完了,露出杯底一圈白瓷,他便想等一下问世一要不要再来一杯。喝太多咖啡会睡不着觉,所以这一杯可以加很多牛奶,用微波炉叮一下就好了。
内斯忽然听见洁世一叹了口气,没头没尾的。也焦灼地拧眉,“结果有那么差吗?”
都怪世一刚才看他的眼神那么正经,害得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了。明明只是个骗小孩子的网络测试题,打着心理学的幌子招摇撞骗的玩意儿。
有什么关系,明暗里说他们不适合在一起的东西,也不差这一个了。
“不,没什么,”洁世一看着内斯,露出百般嫌弃的死鱼眼,“结果是我很爱你,假如我落到一无所有的下场,那是足球之神对我的惩罚。”
为了这个嘴上没把门,天天冷嘲热讽自己的笨蛋,最珍贵的「自由」也排到顺位第二去了。
他们两个人到现在都没有分手,在感情上优柔寡断,烦闷也是他自找的。洁世一琢磨着,又想叹气了。
内斯的眉毛高高挑起,止不住的洋洋得意,“那还用说嘛,世一爱我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现在才开始不好意思,真是迟钝又纯情呢。”
“是,是。你是成熟的大人,你最厉害可以了吗。”洁世一站起来,端起杯子,表情依旧透着生无可恋。
谈恋爱比上班要累多了,好想快点到工作日。
洁世一蔫蔫问,“我要去倒杯牛奶,帮你续一杯吗?”
“我去,”内斯后脚也跟着起身,“世一记不住调配的比例。”
“说真的……”洁世一不禁吐槽,“你能不能不要在家的时候,我去哪里你都要跟过来,倒牛奶不用两个人去吧。”
“嗯~我想想看,我不答应。”内斯食指抵着下巴,毫不犹豫回答。
洁世一不恋战,点点头,不再抗议。
一起就一起吧,总归不能少块肉。
他是个在任何事情上都过分好说话的人,一如既往,因此常常被牛鬼蛇神蹬鼻子上脸。
两人站在厨房水池边,洁世一双手环胸靠在吧台等牛奶加热。内斯双手捂着温热的马克杯,低头借角度取巧,隐晦小心地瞥着世一。
在亚历克西斯·内斯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他没有学习过察言观色,因此备受欺负和冷眼,其中一多半是他自找的。致使内斯有许多受辱的经验,他能够轻而易举分辨出,一个人对自己是“满腹牢骚”还是“说说而已”。
比如他常常清楚地意识到,在自己吐露出针对某件事的真实想法后,世一这个与自己截然相反的好人,这家伙简直烦透了自己。
可即便如此,世一从来不会说让自己伤心的话。
内斯小口嘬咖啡,看着洁世一去倒牛奶。对方拉开微波炉门的时候,顺便看了内斯一眼。
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任何弦外之音。
内斯喜欢世一,把自己当人看的眼神。
尽管有些许不耐烦,也从来不屑掩饰,坦坦荡荡好恶分明,对自己揣着明明白白的关心。
他喜欢蓝色,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可能要追溯到他在安联竞技场上方看到的天空。后来应凯撒的要求,他在替对方染发时选用了蓝色染料。第一次看到「Blue Lock」十一杰VS.U-20青年队的比赛录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蓝武士的蓝色在足坛遍布的“红蓝大战”中间不足为奇。
可他笃定,自己喜欢世一的蓝色。
那双金属蓝色的眼睛,此刻正无语地看着他。有点好笑,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让他心跳加速。
洁世一单手撑着台面,好整以暇道:“你不嫌烫啊?”
实话实说烫死了。
因为看得太入神了没注意。
内斯拼命咽下去,把杯子放下,正色道:“世一现在亲我的话,就是咖啡牛奶味的。”
混蛋哥哥,混蛋姐姐,还活在人世的你们看到了吗?
你们的扫把星弟弟也是可以不要脸的。
洁世一只剩下戏谑了,“少来了,你那杯没加牛奶,接吻只会觉得苦吧。”
内斯马不停蹄道:“我现在加!”
“算了。”洁世一无奈地耸耸肩,端起滚烫的牛奶喝了一口。
嘶——他知道烫,没想到那么烫。眉头皱了皱,勉强咽下去了。
皱眉的样子真是……内斯的脑子嘭嘭嘭开花。
然后他看见,洁世一放下杯子,对他屈了屈手。
形似招猫逗狗。
内斯还没反应过来,洁世一面无表情对他吐出舌尖。
略。
真是不知廉耻……!
内斯脸发烧,二话不说大步走过去。
亲上去时,内斯抽空飘飘然地想,自己的不要脸有一部分是要算在世一头上的。
如果那套题目里,把家具全部留给对方是下下策。那么做出同样选择的自己和世一下场一致,假如有一天他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那是上帝对他铺张浪费幸福的惩罚。
……
太好了,他和世一一样了。
·
亚历克西斯·内斯视一切“内斯”为阶级敌人。童年时麻瓜多作怪,血亲相看两生厌,兄姐不许自己使用家里的院子。
原话说,搞劳什子魔法仪式,大笨蛋,没脑子,没用的废物。他只得大半夜,偷偷瞒着在实验室加班的其他“内斯”,一个人跑到研究所的后山坡。
清点:山楂木,以龙心神经为杖芯的魔杖——使用龙作为原料的魔杖,通常最容易向黑魔法屈服——外观做成随处可见的树枝,以便掩人耳目迷惑视听。
一本书,《神奇的魁地奇球》,背面照葫芦画了个所罗门王魔法阵。
除此之外,他为即将降临于此世的冰雪傀儡准备了丰富的炼金材料,胡萝卜、纽扣和树枝……沉重的包袱压弯孩子的腰,呼出的白气飘散在风中。
捆包袱的“扁担”是从家里带出来的扫帚,亚历克西斯狡辩,这虽然是属于“科学怪人内斯族”的工具,但可以算作他借的。
借扫帚不能算偷……窃扫帚!哎呀……巫师的事,能算偷么?迂腐的麻瓜!大笨蛋,没脑子,斤斤计较的废物!他又不是不会还。
在亚历克西斯的设想里,自己是勇闯禁林的格兰芬多——必须得是级长——乘上夜骐的背逆疾风而驰,围巾在烈烈风中如走蛇般鼓动。圆月中央映出挺拔无畏的身姿,转瞬即逝好似一道来自异界的闪电,复刻慕尼黑版《How to Train Your Dragon》。理所当然他的身边会跟着新收入麾下的随从「冰雪傀儡」,自己是为了验证魔法的真理才上山的,这不叫贪玩。
咳,那个,道理!差点忘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也是亚历克西斯向“科学”借的,他就勉为其难用一下。
“科学”是巫师预备役本世纪最大的债主,出来混迟早要还。监控探头是不通人情的“亲麻瓜党”,认出可疑人物,科学对魔法格杀勿论,“真理”约法三章铁面无私。
隔壁家养的看门狗撵过亚历克西斯,同胞不打不相识。三条狗的革命友谊深厚,格外拥挤。挤出来那个“多余的”,强制性参与“你追我赶”鬼捉人游戏。
「汪汪汪汪汪!」翻译:亚历克西斯当鬼。
「啊啊啊啊啊!」翻译:汪汪汪汪汪救命!
那天的月亮太暗,夜骐一时不察,马失前蹄,因公殉职。亚历克西斯摔了个鼻青脸肿,他胆儿小,不敢回头看恶犬龇牙咧嘴的凶相,忙不迭爬起来向前蹬,尤不死心地大叫着咒语。
「Colloportus!」
「Incarcerous!Petrificus Totalus!」
「Expecto Patronum!!!」
没用。亚历克西斯恨不得自己是骑着“邪恶的科学造物”脚踏车来的,一刻也没有勇气耽搁,他慌不择路地往后丢扫帚,火箭弩壮烈牺牲。然后是纽扣、树枝、胡萝卜……却倏忽听身后如影随形的狂吠停止了。亚历克西斯大喜过望,好歹没喜过胆子,仍不敢轻举妄动,一鼓作气跑到研究所管辖园区,直到脱困。
记吃不记打,记性只长在童话书里当书签。以至于家里人出面帮他平祸时,亚历克西斯一口咬定了,追他的才不是什么猎狗,他记忆清晰,不会错的!
那明明是传说中的独角兽。
「……」兄姐的眼睛在刘海阴影中眯成紫扁豆,泛着幼弟读不懂的黑。
顾不得那么多了,亚历克西斯抑制不住兴奋,喋喋不休。
独角兽吃了他的胡萝卜,按照所罗门王的契约魔法阵,他们现在已经成为朋友了!
尽管「冰雪傀儡」的复活大计还没个准头,事分主次先后,如今自己竟然超额完成任务,收服了一头珍稀独角兽!干得好,格兰芬多加十分!亚历克西斯欣喜若狂,或许他离自己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霍格沃茨不再遥——
「吵死了,亚历克西斯!」哥哥忍无可忍低吼,额角暴起青筋。
亚历克西斯吓得一激灵,白日梦破了个漏风口,噗噗噗……他毫无防备地从故事中掉出来。
「哎……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我让你给人家道歉。道歉,你的突发性语法健忘症又发作了是吗?」
「是你先擅自跑进别人家院子里,我本来应该在研究所里等数据,但实际上我在哪?快看看你干的好事。」
「别再说独角兽了,别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准再提魔法,拜托你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哈啊——老天爷啊,真是受够了这个扫把星。」
姐姐推了他一把,亚历克西斯身体踉跄向前倒,好不容易站稳。他缩瑟脖子,望向对面。
戴着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脚边坐着两条狗。
食肉目,犬科,犬属,哺乳动物。由路易斯·杜宾曼培育的这一品系,原产于德国的“独角兽”。恶霸犬看着杜宾,杜宾犬看着亚历克西斯,三双狗眼迷茫中漾出同类相吸,清澈的蠢。
「汪呜?」
「呜……汪!汪汪汪!」
「噫……这个,我没听说过啊我没听说过啊,不是这样的,不该是……狗……我明明听到!」
达尔文在《神奇动物在哪里》中说:亚历克西斯·内斯让魔法链整条飞升了,虽然并不完全。
哥哥沉默不语,推眼镜,不再看自己的弟弟,胸脯的起伏不容小觑。姐姐烦得直瞪眼,痛骂她活这么大,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丢人现眼的时刻。
亚历克西斯,真是蠢货。
今后你再捅出篓子,别说自己是内斯家的人。明白了吗?你就说你是,那个谁——“破特”!
亚历克西斯的头埋得更低,围巾毛毛茸茸遮住他的脸。两条护卫犬有主人牵着绳,两只前爪惬意地交叠,牙缝里卡着新鲜的胡萝卜丁和木屑。瞅瞅自己到嘴边跑了的大肥肉,猎物自给自足地“下盐”了。
亚历克西斯扭曲地撇着嘴角,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羞愧绝望地想:原来人的处境可以比狗还低贱!
一条狗和两头被张冠李戴的“独角兽”,面面相觑互相慨叹生不逢时,自己真是上头没人,这辈子求路无门投错了胎。
在魔法世界里,名字与“隐秘”息息相关。可能就是在那天,血缘至亲的家人轻飘飘几句教训,剥夺了「亚历克西斯」的旧名字,赋予他新的“身份”。当事人对魔法的执念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破罐子破摔,以慕尼黑最后一位巫师自居。亚历克西斯坚信,曾有幸邂逅过独角兽的自己,是身负「非凡」的天命之人。
终有一日,他会受邀前往伦敦。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素未谋面的故乡近在眼前,胜利在望。他会搭上开往霍格沃茨的特快列车,他要与哈利·波特握手会面。他甚至想好了开场白:久仰大名,亲爱的「救世主」先生。切记巧用一个德语和科学的双关笑话。他打死也不会嘲笑对方额头的疤,因为自己也是一个万人嫌的“破特”,亚历克西斯·波特。崇高的理想在大道,他睡梦中念魔咒,守护灵是纯白的独角兽,伦敦的大道风景好!眼界宽阔,志不在德,巫师对科学不屑一顾。
天命不守时。亚历克西斯十一岁那年的九月一日,母亲、以及研究方向一致的哥哥,一同飞往伦敦参加国际学术会议。遥远的慕尼黑,亚历克西斯双手扒着窗玻璃,亲眼目睹太阳下山,眼底的光在地平线同步消失。他终于后知后觉承认,猫头鹰不会来了。
后来,亚历克西斯·内斯回过头想想,可能就是在自己驯服了独角兽的那天。路上跑得太急,山路岖崎不平。那两条蠢狗功不可没,他不慎摔坏了脑子。世界上没有独角兽,只有扎进他太阳穴里尖锥型的石头。
和正常人比起来,内斯行为处事显得愈发笨拙迟钝,反抗的态度同样突出激烈。情绪化的短文章洋洋洒洒脱口而出,以此掩饰自己底气的不足。比起暴露自己的短板,他好像更怕被人瞧不起,也无人稀罕牺牲注意力往他身上投去一瞥,一个无聊又尴尬的人。
时来运转,否极泰来。他还没捅出篓子前就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贵人——米歇尔·凯撒。
在“寻伥伴虎、为非作歹”的业界里,皇帝也是独树一帜的坏胚子。其劣迹斑斑、臭名远扬,值得足坛为之单开一本恶人传记。
据岁月史书记载,这位靠“假装自残”、“卖腐捆绑”和“导演霸凌”,在赛场上绝处逢生的喜剧天才,为BLTV创下了泼天的收视率。凡有米歇尔·凯撒亲自莅临指导的对手戏,无不是播放量排行榜历史前列,荣获BLTV论坛球迷们的满堂彩。他的赛事集锦和更衣室发表讲话的视频,更是达成了“小丑/emoji”头尾接龙的壮举,所到之处水友互喷、性别对立,血流成河。球不球,队不队,人不人,鬼不鬼。懂球弟天龙人与云狗分庭抗礼,易拉罐和乐子人浑水摸鱼。骑墙的瞥一眼愣是两股战战,双腿直蹬着好险当场惊毙。好一位盖世英雄,实为不可多得的营销鬼才。
而他的资深人迷——亚历克西斯·内斯——心里咯噔一下,心说您是怎么想的呢?
他是「凯皇」、「凯蒂喵」、「撒殿」、「哥谭市里小丑皇」、「鬣狗皇帝」、「Part.3山贼王」、「秧歌儿☆STAR」、「国际级回旋镖运动健将」,强加于他的头衔数不胜数。
「米歇尔·凯撒」是被上帝选中之人儿,这名字太重,可不能大呼小叫。没点敬畏之心,你普通人的命格根本承担不起。
两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亚历克西斯·内斯的勇气只有在捍卫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时引吭高歌,是“借刀杀人”的替罪羊。吃的是草,挤出来一身拎不清的混劲儿。出头鸟先飞他当仁不让,无需理清现实情况,嘴巴开明枪,说话不过脑子,全力以赴的伤害还易挡。只消外人轻描淡写地无视,内斯便自顾自破防,一记乌龙球回旋镖正中眉心。乐子重如泰山,死得轻如鸿毛。米歇尔·凯撒训了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内斯把理想合盘allin这艘跨世代的贼船,祈愿寄托于海市蜃楼。
凯撒兴,则他兴。内斯心甘情愿放弃了唯一标榜自己与其他“内斯”与众不同的东西。作为被迫收下“亚历克西斯”无聊梦想的补偿款,凯撒让内斯尽职尽责扮演烘托气氛的丑角儿。
若有人反对“德国帮”,内斯第一个跳出来不让。岂有此理!他说,「哎呀呀,不行哦。你违反了对凯撒的忠诚义务,黄牌警告。」
「啊——啊?什么射手?不光抢走我助攻的角色,还无视凯撒,把最后一球传给成功几率不高的橙毛肌肉男,这种毫无“合理性”的利己踢法……还是算了吧?就你这种水平。」
「我说了这支队伍是凯撒的,你这人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你的一言一行都让人很不爽啊,小丑。」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这真的不行!那种时候传球,对一个射手来说是下下策!别骗人家你赢了凯撒了!你是因为害怕输给凯撒,而选择了逃避,世一!这只是你为了正当化那种行为而找的借口,丧家之犬世一!混蛋世一!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还没完,凯撒……你,还有我。跌宕起伏的命运转向忠实的爱犬,助攻凯撒使出新武器的人——是我!啊诶,被无视了!?」
就是要批!以身作则,狠批这些个歪风邪气!斗倒了“典型”,剩下的虾兵蟹将一盘散沙不足为惧,害群之马也懂得弯下膝盖吃草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务之急是杀了那只独立鹤群,自以为与众不同的辉蓝细尾鹩莺。翅膀硬了竟敢扑腾,这翅膀长在你身上不是为了让你飞的,跳梁小丑岂敢凯撒门前班门弄斧。
你我都是地上跑的,鸡怎么可能飞呢?你定是被童话故事洗脑了,你以为世界上存在什么“魔法”?幼稚!可笑!愚昧!看你是失了智,梦发大了还没睡醒。哎呀,看在你如此可怜的份上,大发慈悲告诉你吧——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独角兽。我向他们撒谎了。
我再说一遍,“魔法”只配凯撒享有,凡追随凯撒者所言所举即是正确。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想看看天,只能等皇帝陛下亲准,纳天上金,奉天承运凯撒诏曰。等凯撒平步青云之日,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时候,天空也该看腻了,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白日梦是妄谵,摧毁现实的鸦片烟,贪图一时安乐烧出稍纵即逝的青烟,难成大器!跟对了国王,扶摇直上方至终点,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群龙无首也得散,就是给皇帝下跪,我们的眼界也比笼子里的肉鸡高!更尊贵!这才是一条好家畜的使命。
他兄姐说这是一种“欺软怕硬”,面无表情地给他下定义:
「恭喜你亚历克,你现在也长成了大人。」
「一个活脱脱的“内斯”。」
参加学术峰会,任谁见了他们不说一句,你们科研世家上辈子烧高香,出了个竞技体育领域的天纵奇才。大宝贝“内斯”,大名鼎鼎的“内斯”。多年学术无人问,一朝有后天下知。互联网崭露头角的娱乐新星,亚历克西斯·内斯。末子越过他们,代替了大家伙对“内斯”的全部印象。
在日本举办的某足球综艺里大出风头,小内斯的表现可圈可点。“新英雄大战”最后一场拜仁慕尼黑VS.巴黎圣日耳曼,您别见怪,实属令郎/令弟的英姿叫人见之不忘——
他怎么站在那儿,不动了?
这是什么战术呀,内斯教授,都是自己人,这您得跟我好好说道、说道,内幕?我闺女是这个什么……“磁感应强度B对闭合回路ABCD的线积分”TV节目的粉丝啊!书香门第出了个“大网红”,这才叫全面发展!这个这个……多元化!我们这些守旧派老古董,远不及您对子女教育有方呐。啧啧啧,光宗耀祖噢。
这些话,兄姐没学给内斯听。倒不是出于手足挚亲对末子的关怀,他们做研究的太忙碌,一秒钟恨不得掰两半儿使,给弟弟打电话是在遗愿清单里也排不上号的。
比不上亚历克西斯作为娱乐型职业选手,弹性工作清闲度日,坐冷板凳年薪照领不误,能闲出多愁善感、悲春伤秋,无聊到搞党同伐异,笨蛋自有笨蛋的福气,聪明人无福消受。
至于一帮科学家怎么评价自个儿,亚历克西斯·内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都科学家了,科学家讲大道理,难道还能有用处不成?
他父母兄姐都是科学家,往上数一辈也是知识分子。自己身处其中,最明白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对现代科学嗤之以鼻。驱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的可不是电力,不然为什么《哈利·波特》的作者要专门设立“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在他看来,是自己的家庭过于城市化了。
内斯并不反对科学,恰恰相反,马格努斯效应帮助凯撒完善了“皇帝冲击波”,使射门拥有了惊人的弧线轨迹。这是凯撒利用了流体力学,因为凯撒是被上帝眷顾之人,这是努力和执着缺一不可,为皇帝量身定制的「巧合」与「幸运」,是上帝钦点了凯撒成为世界第一前锋。
像他父亲,却是张口闭口“科学工作者的使命是研究并弄清楚「未知」”,穿着白大褂一面双手插兜,一面高高在上地对自己说教,高下立判。至于母亲,虽说受过高等教育,也只能解构一番雪的成分,空气什么、灰尘什么云云,甚至管他的“冰雪傀儡”叫“脏东西”。上面两个兄姐,光晓得死读书、做劳什子研究,不知世故圆滑,把时间浪费在实验室而不肯有梦想。大笨蛋,没脑子,没用的废物。他宁死也不要成为这种人,庆幸的是他兄姐也看不上他。
他们管束、训诫,可是不能够了解自己,只懂得为他提供吃穿用度和教育。但他心中的诗与远方,家人对此视而不见。他的浪漫和魔法、大爱和理想,身边人嗤之以鼻,内斯痛心疾首。他要的不是慕工大的特殊旁听资格,不要随意使用的实验室,不要碱水结和汉堡,不要带院子的独栋房、全套的《哈利·波特》正版图书和纯木书架、拜仁俱乐部会员卡、唾手可得的推荐信。
——他要「自由」!
“内斯”们觉得他叛逆孩子气,空说大话,大概永远也长不大了。渐渐内斯不乐意同家里人多说话,这个家受科学荼毒病入膏肓……他试图用坚定的眼神扭转这些“空壳”,用自己未来在足坛的功绩给家里人施展“治疗魔法”——此目标不日后转变为,借用“凯撒的功绩”施个魔法——非必要内斯不回家,他住在俱乐部宿舍里,和幻想中的敌人不舍昼夜械斗,墙上层层叠叠贴满了他收集的《哈利·波特》海报。
偶尔放假迫不得已回去,饭桌上他是森然的幽灵,自上而下地冷眼旁观,批判着“没有梦想”的行尸走肉,死守着一个人孤独的正义。
吃的也很饱。
过度的鄙夷和坏脾气,让内斯在跟随凯撒飞黄腾达中道,先染上了愤世嫉俗,他的心已经比“以空气中的什么灰尘污垢凝结的「冰雪傀儡」”还要冰冷。比起反省自己,和狐朋狗友抱团痛骂世界秩序不公平,宣泄愤懑显然更加轻松。亚历克西斯·内斯能踢出一脚精准的长传,同时用模棱两可的科学理论解释受力过程,而旁边坐着两位正高级实验师,正教授、实验室主任。他的“冰雪魔法”让本就冷淡的气氛降至冰点。于是他越来越少开口。家人不懂他,世界不懂他,内斯与“内斯”格格不入。大家早已不再笑话他了,沉默地听他说,沉默地吃饭,刀叉剐蹭盘底的“滋啦”声比往日更加有意为之。有血缘关系的人凭借惯性容忍他为“内斯”的一份子,用近乎残忍的宽容,对待「亚历克西斯·内斯」的一切。
故事的「主人公」叫做哈利·波特,与主角屡次三番作对的「反派男N号」其名为德拉科·马尔福,那么自己是谁?文森特·克拉布,还是格雷戈里·高尔?在大决战中死不足惜、罪有应得的炮灰。
在任意集体里,他从来不是一个要紧的人。
一九年是个坎儿,「Blue Lock」计划在即。亚历克西斯·内斯野心勃勃,与拜仁慕尼黑青年队一同乘上飞往日本的航班。坐在商务舱,内斯望向窗外,象征着「自由」的云海一望无际。他衷心祈盼着属于凯撒的胜利,一如当年期待衔着录取通知书的猫头鹰。天命不守约,唱唱反调。
拳打法拜养老院,脚踢蓝色幼稚园,誓要与凯撒携手在日本闯出一番天地!理所当然不能忘记埃里克·格斯纳和本尼迪克特·格林,他们四个配合默契降维打击,如入无人之境,简直强的可怕。
3月10日|星期日|晴
……尊敬的埃里克,永远缅怀。胜败乃兵家常事,拜仁仍为我所据,后防线德派尚存,他日再重振旗鼓,来日德英再战,必胜!我亚历克西斯·内斯誓要与凯撒携手在日本闯出一番天地,为你报仇雪恨!不破世一终不还!理所当然不能忘记本尼迪克特·格林,我们三个配合默契降维打击,如入无人之境,简直强的可怕。
3月30日|星期六|阴|降半旗
啊!?什么!我没听说过啊我没听说过啊,I DON'T KNOW,PARDON…?你竟然用左脚射门了……我怎么没听说你有这种武器啊,世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逝者如斯,实乃天不佑我亚历克西斯·内斯!
4月10日|星期三|雨
……尊敬的埃里克和格林,永远缅怀。我与凯撒,我们两个配合默契,照理说应该如入无人之境,降维打击强的可怕。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若格林、埃里克在,不使德国帮有如此大失也!哀哉埃、格!痛哉埃、格!惜哉埃、格!
4月30日|星期二|晴|降半旗
大清亡了!?
4月30日|星期二|晴|旗没了
天塌了,地陷了,德国青年大解放,顶头上司跳反了。俗话说得好,天上九头鸟,地上德国佬。你我师出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只听场上一声叫唤,“我更适合「不自由」的环境!”世一瞧瞧,原来是只落毛凤凰。内斯一开口,他就——飞了!
凯,诶?
循着鸟影抬头往上瞧,内斯呼吸一滞,瞳孔震颤,两股战战。
他看见面前耸立一堵高墙,登阶的长梯险峻曲折。若他穿过去,后边是巍峨群峰,他渴望的「自由」便在那儿。不敢往上爬,做独自探索的先锋,唯恐墙后是绝壁,自由的空气弥漫着骇人的毒,他得寻着主子的荫蔽才能苟延残喘。
在「亚历克西斯·内斯」身上宏大叙事是一种浪费,后面一堵墙,他有后路,那是他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研究所。他狗眼看人低自己给自己套枷项,但他的家人始终在那儿,血缘是割不断的纽带。吵破了天,他也依旧姓“内斯”。是他父母的叛逆儿子,兄姐的惹事精弟弟。
那面儿是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床帷桌椅篝火书架,带院子的独栋房能听见邻居家护卫犬的叫声,爬上后山坡漫天是叫不出名的星星。他已经失去了猫头鹰和独角兽,低头认个错,把魔法从大脑褶皱里剔个干干净净,老老实实回去成为“之一”,他不再是“One And Only One”。泯然“内斯”矣,连“唯一”的笑话都不如。实验室的空气无菌、干净,内斯恐怕“科学的剧毒”蚕食自己——见鬼,他哪有那个兢兢业业做科研的脑子——不敢呼吸。
瞻前还得顾后,进不去也出不来。卡在玻璃瓶子里夹缝中生存,窝囊地苟且偷生,窒息着死去。站在这儿吧,两墙之间站着个睡不醒的人!
做决定的责任在聪明人肩上扛着。内斯抬起头。视线越过前方墙壁的最高点,倏忽间,他睁大眼睛。
背号“11”。
站在那儿的人,是谁。
在他身处的这个位置,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知道是谁!不很肯定,过去他还能对那个人出言不逊。他曾以为他们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凯撒“得力助手”职称的「同类」。事到如今凯撒需要向上爬到和那个人并肩,自己早已难忘其项背……呸呸呸!是“难望”!不是“难忘”!可恶的突发性语法健忘症。
凯撒已经不需要他了。
内斯隐隐惴惴不安,他以为自己活该痛哭流涕。此时此刻,某种异样的情绪占据了他,似乎比起不在场的凯撒,对罪魁祸首的出离愤怒拿了上风。
……世一。
没错,是世一。
……都怪世一,可恶的世一!该死的世一!混蛋世一,那个「主人公」。为什么,为什么你已经拥有了那么多,还要把我仅有的东西抢走,凭什么!
再怎么对这家伙产生恨意,也无法动摇其分毫。仅仅是在我现有的层次里,甚至没有资格看清楚这家伙的脸。哈哈哈……不管做什么都没办法伤害到世一,怪物!恶心!恐怖!去死!为什么像世一那样的家伙会夺走凯撒的目光,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为什么把我甩得远远的,我难道不配从你手中奢求哪怕一丁点的自尊心吗,世一……
只有世一。
只有洁世一……!
他一定要看清这家伙的脸,在世一身上狠狠咬下两口肉。
就算凯撒放弃了狙击世一,只剩下自己,我,我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世一……
拖下王座。
这是来自丧家之「犬」的复仇!内斯咬紧牙关,双臂横在身前护住头,大步向前狂奔。
摔死正好,贱命没了一了百了,他早就什么也不剩了。
电光火石间,他想,自己矛盾的内心想法,跑步的姿态,狰狞面目、充血的眼神,一切的一切,在世一看来一定都异常的滑稽可笑。
不,不对,世一才不会那么想。
打从一开始,世一压根就不会回头看他呢。
“砰!”
一声巨响!
他撞上墙壁,像鸟用喙撞击大楼的玻璃幕墙,蚍蜉撼树,尸体在千篇一律的蓝色楼体,滑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如果能一举弄脏那家伙的眼睛……
嘿~值了。
死也值了。
那样他是不是就做到了,连堂堂米歇尔·凯撒都做不到的事呢。
“咔。”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咦?
随即如同洪水决堤,量变引起质变,细微的裂纹声不绝于耳。
“咔啦,咔啦,咔啦。”
“哗——”
多年来压抑的情绪在瞬间爆发。
亚历克西斯·内斯头戴的金鱼缸猛然被外界的力量打破,呼——呼——他大口吞吐着“有毒”的空气,「自由」争先恐后包围了他。逼不得已抛开顽固的旧思想,好像他过去自己给自己背负的枷锁,刹那间冲破束缚。
内斯小心翼翼眯着眼睛,接着不敢置信地瞪圆,生平第一次,他用客观的眼光重新审视世界。
诶,凯撒在哪?
咦咦咦咦——
内斯惊恐万分,迅速环顾四周。
没有。
这里也没有!?
……难道说。
凯撒原本站在墙的这边,被他创飞了?!内斯登时吓得面无血色,嘴唇打哆嗦。
“嗯?”台阶上的人停下脚步。
“是你啊。”
内斯惶惶循声望过去,头抬得脖子都酸了。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背号,“新英雄大战”期间他被叮嘱防死世一,侥幸心理针对「过去的洁世一」没能起到任何作用,但对方球衣背后的“11”,自己闭着眼睛也能描出来,每每想起恨得要死。
此时球衣的主人回头看他,这么高的海拔差距,内斯悄悄在心里捏了把冷汗。想提醒世一别站楼梯边缘,又觉得世一什么身份,自己这边又是什么身份,不该自己提醒的,世一那群五彩斑斓的随从去哪了,怎么也轮不到他亚历克西斯·内斯。
世一自己不注意,掉下去更好,替凯撒解决一个心腹大患。
不对,是掉下去活该!
“……”
“啊啊——烦死人了,你往里站站!不知道会叫人看着发怵吗?!”内斯恨恨冲他喊,“我有恐高症,你站稳一点,世一!”
“……哦,”洁世一看上去略显困惑,但听话地往里蹭蹭。
这个姿势又不方便回头,他干脆蹲下来,双手贴着膝盖,歪头看内斯。
内斯立刻不说话了,紧紧抿着嘴唇,他别过脸避开洁世一的眼睛。
他讨厌世一的眼睛是蓝色,当然他讨厌世一的一切。
包括世一站在高处,背光投下的影子把自己笼罩进去,他像是被一个巨型皮影戏玩弄于股掌之间。
世一放松时叫人琢磨不透的表情,真丑。
世一歪头时,两鬓稍厚的头发垂直顺下来,右边的发梢与脸颊形成了小小的穷酸的夹角……他不喜欢,好像天生瞧不起人的青涩五官,怎么有人能生得这般惹他生厌。
“喂,你。”为了方便朝下说话,洁世一脖子压得更低了。
从内斯的角度看,世一简直像把脸埋进膝盖了一样。
很可。
可。
可可可可……可恶!内斯面红耳赤,气急败坏。
“我记得凯撒说过,让你去找一个「新皇帝」,”洁世一瞪着死鱼眼,指向自己的脸,干巴巴道,“你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顷刻间,内斯的表情凝固了。
抽魂离体死一般的寂静。
诶,奇怪。
“喂——”洁世一喊他,“还醒着吗?”
哈?
干什么啊,又不是在讲电话。
喂?还“喂”呢!居然叫他叫得那么亲昵,真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爱可恶坏蛋世一。
是世界第一坏心眼才对!
内斯像条干旱快死的狗般,无措地提起双手,嘴唇和舌头生嚼花椒失去了知觉,“什什什什——么‘看上’,哎呀少在那边自己自作多情了你,世一,我?看上?你?哈?”
“……我怎么可能给你传球,别开玩笑了,我我我怎么可能,哈哈哈你!对了!世一被凯撒进了一个球,就慌不择路病急乱投医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真是做了个春秋大梦,哎呀鄙人很大度你放心好了,对于你这种拎不清的小人物,这次就好心放你一马不跟你计较,世一,下不为例!”
“我又没那么想,”洁世一撇嘴,死鱼眼朝下耷拉,“呃……就算是这样,你骂得也太难听了吧。”
虽然内斯给他传球的话,他能更加迅速地击溃凯撒,说不定还能从心理上对凯撒施压。唔——这两个人应该搭档很久了,凯撒对内斯的招数知根知底,换言之就是在自己的体系里安插了一个随时可能跳反的暗雷。保不齐内斯先因为凯撒的垃圾话崩溃,假如因这个人的失误丢失了他、冰织、黑名辛苦夺得的来之不易的机会,自己或许可以立刻调整心态,但他也要为跟随自己、全然信任自己的「同志」多做考虑。
洁世一不信任亚历克西斯·内斯,说直白点——若是给予他选择的机会,洁世一会毫不犹豫拜托清罗刃。
可惜谋求助力不是像在拉面店点餐一样,按部就班着来,就可以心想事成的。
「亚历克西斯·内斯」眼下是一枚废棋,在战场上毫无作为,自己和凯撒两边都用不上,充其量能让对手感到困惑,以为多次无用的二人回传和杵桩是诺阿下达的新战术。填补窟窿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从源头及时止损,一种是后天拨乱反正。
开解亚历克西斯·内斯?那是比赛结束后德国人的工作,洁世一选择伙同自己的体系及蓝血派力挽狂澜,「Blue Lock」的选手也要考虑自己的报价。涉及到德国帮选手的上场机会,洁世一信奉“事不关己”。
“从你身上,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拼图」,比起你的助力,你保持现在这样就好,”洁世一随口道,“「亚历克西斯·内斯」的存在本身对我来说更有价值。”
就保持现在的行动模式,然后拖着凯撒体系的后腿,去做一只球场上丢失「合理性」无脑搅局的野狗吧,小丑国王扔掉的易拉罐君。
内斯微愣,双手揪着汗透的球衣边缘,一点一点把衣角塞进手心里,“……你说的,是真的吗。”
“世一。”
像他那样的人,明明被唯一的救命稻草抛弃了,既然会被舍弃就说明自己是一无是处的家伙,不然以凯撒的性格,应该把他的剩余价值压榨到分毫不剩。一直以来他认不清现实,满以为凯撒的成就即是自己的成就。离开凯撒的自己就是不可能更进一步,这才是真相。
“别误会,我没有任何鼓励你的意思,不如说你彻底崩溃的话我也不会管你。嘿咻,”洁世一撑着膝盖站起来,回头看内斯,“我要上去了,你继续休息吧。”
“等等,等一下。”
“世一!!”
内斯忍不住出声叫住他。
在自己的选择向来不被任何人相信,自己的期望更不被任何人回应的世界里。
洁世一顺从了内斯的心意,站住,转回来。
虽说表情挺不耐烦,又是死鱼眼,“干嘛。我可是向自己发过誓,要成为「世界第一」就必须每一分每一秒都朝着顶点前进。现在的我离「世界第一」这个目标还太远了,你要聊天就不能等等吗?”话说他们也不是可以和和气气聊闲天的关系。
内斯焦虑地磨牙,脑内骨传导猫爪抓黑板的声音。
他吐出一口气,喉咙干涩:“如果梦想……注定无法实现。”如果世界上真的不存在所谓「魔法」。
如果「世界第一」是遥远到,他连做梦都没胆量触及的高度。如果穿透层层叠叠的墙壁,尽头推开那扇门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虚无,云海的边界是「空」。如果自己坚守了半辈子的信仰,最终换来的也不过是奚落嘲笑,竹篮打水一场。结局是被冷冰冰的现实按着坐回沉默的餐桌,面包仍旧是面包,在他知晓「自由」的空气后,失败不留情面将他密封进观赏鱼缸。
他知道魔法根本就不存在,就像他知道米歇尔·凯撒早晚有一天会抛弃自己,哥哥和姐姐说的话是正确的,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独角兽。但在演员表落下之前,内斯始终自欺欺人,怀揣着侥幸心理粉饰太平。
现在,「亚历克西斯·内斯」的故事兴许已然来到了尾声。
如果我。内斯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