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一例外,世一锋言出必行,如愿以偿。
听到冰织羊的话,洁世一耷拉着脑袋,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闷闷道:“我,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要吐吗?”冰织羊颇有先见之明地掏出袋子。
洁世一连连摇头,“清醒的我说不出口,但我要向你忏悔,冰织,对不起。”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难得见洁世一如此兴师动众,冰织羊也不好扫了他的兴,尽管自己压根不相信,从酒鬼嘴里能挖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案子。
车本来都溜出去一小段了,缓缓停在路边。门童快步上前,在车窗不远处看看,以为落东西了,见没人下车,恭敬地施了个礼往回走。
冰织羊耐着性子等了几秒钟,车内依旧安静,他体贴道:“嗯……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打字到备忘录里,再发给我的聊天窗口,这样做会不会思路更清晰呢?”
“我要说的事,也没有那么严重,你千万别害怕。”洁世一难以启齿。
“说的也是,我会尽量不去害怕的。”冰织羊很给面子。
拜仁以撒,球场上的“强心针”,球场外的“护身符”。该说是刻板印象所致吗,同样是三更半夜出去玩被拍到,其他选手是“夜不归宿寻花问柳”、“本赛季半场开香槟,没有一点紧张感”、“吐饼一次秋后问斩”,只有洁的标题是“你见过凌晨三点的慕尼黑吗”、“亚洲人想卷死谁啊看得人焦虑”、“以撒终于进化到梦游加训了,好怕他猝死”。
老实说如果洁真的做了坏事,那也一定是出于正当防卫。冰织羊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种能大义灭亲的好丈夫。
“其实我……”洁世一鼓起勇气,搁在膝头的手握成拳头。
他心一横,“我学会怎么系领带了!”
“咦,这样啊。”冰织羊歪头,刘海顺着滑落脸庞。
空气一滞,洁世一紧闭眼睛,等待组织上级发落。
奇怪,不像是在博取表扬的样子呢,洁在动手能力方面不太灵巧,并不是什么秘密啊。
叫人搞不懂呢。冰织羊想了想,柔声道:“好厉害啊,会系领带是一件好事吧,为了庆祝洁的进步,我能做些什么呢?”
洁世一仍低着头,“我明明会系领带了。”
“嗯。”
“……为了让冰织帮我系领带,之前一直冒充,那个,我不会系领带,”洁世一越说越羞愧,把脸埋进手心,像蹲局子里一失足成千古恨的犯人,“对不起,冰织!”
冰织羊快要憋不住笑出来了,他当机立断趴伏在方向盘上,肩膀一抖一抖。
哈哈,为这种事道歉吗,这样的洁,媒体也敢说是大魔王啊。明明是一戳就破的水母,不对,是某种羽毛柔软的鸟类?
好可爱哦。
“冰织?”洁世一迷迷瞪瞪,看见冰织羊状态不对,睁圆眼睛,舌头的说明书都丢了,“还好吗,不要紧吧。”
Technical!
话说,像现在这个情况,也不能怪自己吧。
“好过分哦,洁,”冰织羊别过脸,声音颤抖。
“夫妻之间不可以有相互隐瞒的事,要做到绝对的坦诚,信任彼此,这不是洁说过的话吗,这些也都不作数了吗?”
“难道说,在洁看来……我,是那种很好糊弄的家伙吗。”
HOLD UP!
“不是那样的!”洁世一着急了,又不敢上手把冰织羊掰过来,扣自己指关节,“对不起,我以后什么事都和你说,我,我会自己系领带的……”他下了很大的决心。
诶,那可不行。这是自己身为丈夫的权利,怎么可以擅自剥夺呢。
冰织羊楚楚可怜,“我是为了让洁高兴,才会帮洁系领带的哦。我想,洁也是因为太喜欢我了,所以才隐瞒这件事吧。”
洁世一点头如捣蒜,现在无论冰织羊说什么,只要不涉及足球,冰织羊说太阳绕着月亮转,洁世一也会抛弃常识双手赞成:冰织说的不会有错!
酒精害人。
“那么,这样如何呢,作为洁瞒着我的补偿……”冰织羊食指撑着嘴唇,怯生生道,“我可以向洁许一个愿望吗?”
恰到好处的回眸,半遮半掩的发丝投下阴翳,为他凭添几分脆弱感,仿若不食人间烟火。这张脸,不利用的话就太可惜了,冰织羊是这么想的。
“啊。”洁世一傻愣,努力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不行吗?”冰织羊步步紧逼。
THE SHOW'S OVER!YOU WIN!!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洁世一当即不再犹豫,“不!我答应你,冰织!”
别说一个了,几个都行啊,尽管放马过来。
Result——冰织羊迅速坐直,掏出手机调成录音模式,笑眯眯地双手合十道:“那就拜托了。”
“洁,请对着这边说‘I Love U’吧,记得要用不同的语气哦。”
虽然捉弄洁的机会不可以放过,但自己似乎更加享受游戏过程,至于胜利结算奖励,在前者的衬托下显得可有可无了。
嗯……毕竟,假如是清醒时候的洁收到自己的拜托,也会一头雾水但听话地完成任务,把“I Love U”变成两人之间的口头禅吧。
真是的,婚姻太幸福,有时候也是一种烦恼呢。
“I Love U?”洁世一睁大眼睛,唰得把头转回去,扣指关节。
“我也爱你哦,”冰织羊善解人意地帮他计数,“这算一次,洁已经渐入佳境了呢,接下来我们开始‘Round Two’吧。”
“现在不行,”咯嘣,咯嘣。洁世一双手交握,碎碎念,“再等等。”
I Love U,唔——这句话的份量很重,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说出口。
一个好丈夫,一个合格的丈夫,把花言巧语挂在嘴边就太轻浮了。得等他降温,醒着的时候说话更可信,以严谨的态度揣摩语境,自己可不是一个会随随便便把“I Love U”送出去的男人,他的同志是信任他的。
不能辜负冰织的「期待」!
“可以换一个吗?”洁世一沮丧,他好像觉得自己答应补偿人家,还推三阻四很别扭,声音很小,“我想在清醒的时候说‘I Love U’,现在,现在我喝醉了,说的‘I Love U’不够认真的,这样下去不行,太危险了,我想有理智地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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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发三次WEAK了。冰织羊笑弯眉眼,把一绺碎发撩过耳际,“诶——洁是想要理智地说什么啊?”
“当然是说‘我爱你’了!”洁世一答完,意识到自己说出来了。蓝眼睛受惊更圆,两枚灯泡镶嵌在他脸上,慌乱地闪烁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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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不是那种轻浮草率的男人!他是负责任的,他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任,他说了“我爱你”,所以他要对冰织负起责任,也就是说,他要和冰织结婚。
酒精只能歪曲他坚定的语气,动摇不了他忠实的心!
可是,怎么办啊,他他他都结婚了。
……和冰织。
言多必失。洁世一闭紧嘴巴,双手贴封条,竭力不让更多乱七八糟的话从嘴唇间跑出来。
他稍微有点清醒了,脑子笼罩在浓雾里,但直觉丈夫在跟自己开玩笑。
“噗!”冰织羊又笑了一阵。
看吧,直接笑出来了!这下证据确凿!
洁世一看他笑,眼神茫然,但条件反射感到高兴。头晕目眩神迷离,他斜枕着车座靠背,歪头继续看冰织羊。
“你笑得很好。”
“谢谢。”冰织羊从善如流,擓去眼角的泪花。
“我喜欢看你笑,冰织,你现在呃,这个表情,”洁世一正经道,“但你不笑的时候我也喜欢。”
怎么样都喜欢,可没有一个对照组,那么天下有情人都和陌生人没两样了,这可不行。再仔细想想,到底是喜欢冰织羊笑,还是喜欢冰织羊不笑,他倒是说不清楚了。
冰织羊敛眸,故意道:“嗯?不可以说‘I Love U’,但‘喜欢’却轻而易举就说出来了呢。”
“啊。”
机械运转过载,洁世一发出思考无响应的警报声,露出呆滞的表情。
哈哈,像笨笨的鱼一样,下一步是要张着嘴巴呼吸吗?
再耽搁下去,要到后半夜才能到家了。冰织羊重新启动车子,开出去。
“我也是,喜欢看洁的表情,全部,全部都喜欢。”
从车内后视镜看,他观察着身边人,洁世一手背贴着脸颊降温。
喜欢。
两人第一次接吻以后,洁也是像现在这样,如同半困不醒遇袭,难以招架新信息,陷入自己安静的小宇宙里。
冰织羊说:“换一个要求,洁,可以给我说一个故事吗?”
信号接收器反应了几秒钟,才迟疑地给出回应。
“好,”洁世一转向他,眼睛不再移开,对着冰织羊好看的侧脸组织语言。
“我想想,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辛德瑞拉的女孩……”
“她在舞会上丢失了水晶鞋,最后和王子结婚了,对吧?”冰织羊熟练地撒娇,“我不要听这个,我想听洁的故事,我要独一无二的,是洁的话就能办到吧。”
明明对他的事一清二楚,洁却绝口不提自己过去的事呢。
进入「Blue Lock」之前,洁在一难过得好吗?踢边锋的时候,为什么助攻比射门次数更多呢?
明明伯母翻相册时,上双叶幼稚园的洁很爱哭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勇敢呢?
四岁开始踢球,那是埼玉县的私营兴趣足球训练营吗?还是琦玉某个底层俱乐部的U10儿童营呢?
八岁见到诺埃尔·诺阿的那天,是欧冠比赛?德甲吗?品牌杯?德国超级杯?
喜欢子供向动画,再深入一点细分,是喜欢那些作品的哪一特征呢?
关于洁的故事,怎样细枝末节的部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是无聊的句子也好,好想知道啊。
感情不是一方一味付出,另一方无限收获就能长久的。不光是洁想要成为自己的依靠,他也想要扮演“止痛喷剂”一般的角色陪伴这家伙的余生。并肩作战,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关系——他们是「同志」吧。
“诶,我的故事?”洁世一慢慢合眼,呼吸变浅了,“嗯……大概很无趣吧,大部分时候,因为我还挺没意思的,你不是知道吗。”
两点一线,家和训练。
“只有洁自己觉得无趣吧,”冰织羊喃喃,“不只我一个人好奇洁的事,其……球迷们,大家也都期待着能更加了解洁。”
洁世一也就随口一说,他向来是不擅长拒绝冰织羊的,醉酒Debuff下尤其,“好吧,我只挑有趣的部分说。”
“……没记错的话,是在‘新英雄大战’德国队第三场VS尤文图斯,球星替换制三分钟结束。我们正需要一个能带来新思路的,下一个「变革者」,强袭改变球场上的颓势,为了让我成为那场比赛的主角,诺阿当时。”
“于是洁赌上了首发位置,指名要我上场呢,”冰织羊忍俊不禁,“那已经是那么遥远的事了呀,总觉得还是不久前。”
在球场上燃起斗志的那一瞬间,第一次产生渴望踢球的想法,第一次对自己产生的期待……时至今日仍历历在目。
“啊,抱歉,那我换一个吧,”要跳脱出比赛,洁世一思索几秒道,“对了,那场比赛结束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凯撒被评为「赛事最佳CP」。为了帮我摆脱这种热度,冰织你。”
“我跟洁建议了,两个人一起卖腐,分散球迷的注意力,”冰织羊露出狡黠,“但我其实那个时候起就喜欢洁了。”
洁世一沉默几秒,后知后觉,“啊,诶?”
那你岂不是刻意接近我的吗,真可怕,你这个顶级抖S。这句话,他在心里过了一遍。
车子照常开,平稳。洁世一深沉道:“做得好,冰织。”
他们能在一起,怎么想冰织也有超过一半的功劳。京都人真是太棒了,万岁!
冰织羊当之无愧,嘴角勾起甜甜的笑。
“托你的福,有关我和那家伙的CP讨论真的少了一大片,”洁世一恹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他旅欧开始谣言四起愈演愈烈,这么多年了都没消停。
大功臣,冰织羊,和他屏蔽的那二十多个tag——现在数据涨到半百了。
洁世一对此一无所知。
“……还有,啊对了,你那时候送了我一个橡胶鸭。冰织,你还记得吧?”
“嗯,”冰织羊说,“在镜柜里的那个吧。”是自己从绘心先生那里拿到的,仿洁世一“V”字型发旋的橡胶鸭,现在还放在他们公寓的盥洗室里。
“没错,你当时向我示范卖腐的技巧,吓了我一跳,”洁世一语气略有不满,“我还以为被你看出来了,喂喂,现在想想,你那时候是在故意试探我吧。”
哪有人冷不丁说“我喜欢你”的,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反应过来心脏差点停了。
“咦……时间隔的太久了,我不记得了啊。”冰织羊佯装无辜。
“你果然是故意的!”洁世一忿忿,这个表情冰织羊只有犯错了才会装。
冰织羊吐舌头,“抱歉,请你大发慈悲原谅我吧。”
“哦!”洁世一斩钉截铁。
屡试不爽,软柿子根本发不出火,让他蒙混过关了。
“和法国队比赛……士道极致的爆发,夏尔……三包一的盲传长传冲吊……No.1的位置……凛的爆发意料之外……凯撒那个混账天才……开发自身独创性……千钧一发赛点进球……”
“被选入U-20国家队……不乱茑会长……爱空他们……小组赛抽签……签约拜仁青年队……我父母的名字,世界一……”
“第一次德甲……多特蒙德球迷挂旗,匹诺曹……下半场临时换人……积分赛最后关头的世界波,实现逆转……亚洲杯预选赛……”
洁世一忽然停下,长长地叹一口气。
“我的故事你都知道了,冰织,”他说,“我在你那里没有秘密了。”
「洁世一X冰织羊」的故事,已有太多体媒挥墨不予赘述。这也是为什么他拒绝了出版社的联系,自己正值运动员的黄金期,两人未来还有长长的路要走,不急于一时。
如果他是一本仅供家人借阅的书,冰织羊大概对书的内容倒背如流。
“这边也一样啊,我把自己的‘人物介绍’完整地说给洁听呢,”冰织羊轻声道,打方向盘,“我可是鼓了很大的勇气,去相信洁哦。”
对方一如既往,没有让他失望。
“……谢了,冰织。”
“累了吗?”冰织羊问。
“还好。”只是太阳穴的筋在跳,他是真的不能喝酒,洁世一给自己按摩。
“要睡一会儿吗?”冰织羊瞥他,“等到地方我叫你吧。”
“啊,没关系,”洁世一放下手,“你专心开车,我陪着你。”深更半夜一个人开车,如果没有说话的人司机是很受罪的,距离目的地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冰织羊笑他,“好啊,真是体贴人的丈夫呢。”
“当然体贴了,谁叫我爱你啊。”洁世一说完,脸不红心不跳。
他现在履行承诺,酒还没醒,但脑子明亮了一些,这是赔给冰织羊的“补偿”——尽管以他恢复了点儿底子的智商,他心知肚明那是丈夫的恶作剧。
他愿意。
冰织羊手指攥紧方向盘,嘴唇微抿,成了不好意思的那一方。车灯昏黄照亮脸颊的红晕,各单位请注意这不是演习,是实践出真知给他皮肤上了一层鲜亮的油彩。
啊——喝醉得一塌糊涂的洁,黏黏糊糊含着感性说“I Love U”。一时想,他最熟悉的冷静平和的洁,正襟危坐用复盘比赛的语气,咬字清晰地说出“我爱你”。
不管哪个的杀伤力都太大了,是ULT级别的。
就算……他们未来走向不同的职业道路,隶属于不同的俱乐部,「世界第一」的故事不会有完结的那天。
不,是他冰织羊,绝不允许足球之外「洁世一X冰织羊」的故事进入最终章。
一个将球传向「世界第一」位置的人,一个不择手段势必要成为「世界第一」的人。他们已经入侵对方的生活太久,严丝合缝的两块拼图,在彼此的人生中如影随形,剥离不开。
洁世一说:“以后的领带也可以拜托你吧。”
“嗯?”冰织羊语调轻快,“那就要看BOSS准备给‘领带小工’开多少薪资了,我的服务费不便宜哦。”
-100%对内折扣价,FREE,一份成为他丈夫被限制的「自由」。
“喔,我应该还付得起。”洁世一陪他插科打诨。
冰织羊轻笑,“薪资待遇这么好,BOSS又偏心我,我真幸运呢,总之请多多指教。”
“喂喂,冰织,你这是在录音吗?等等……十二分钟?!你这家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录的啊!”
车子缓缓驶向远方,质朴的外观融化进夜色,搅乱一锅汤,车顶高悬一轮更好更圆的月亮。
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