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现在见到他,千里奔袭。此时此刻看着洁的眼睛,听他再说一遍,雏菊的花语。然后御影玲王保持一贯绅士的作风,轻描淡写地回他。
“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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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当天。
噗。御影玲王把嘴里含着的,不知道是薄荷水还是柠檬汁的清口剂喷出来,有两滴洒在地上。
“玲王?”洁世一尴尬地摸着后脑勺,在更进一步说出劝慰话之前。一个金发女人大大方方圈着洁世一的胳膊,另一只手伸向御影玲王,“御影先生,久仰大名。”
御影玲王仔细盯着女人的手,嗓子有点发紧。覆在洁世一臂弯间那只,和眼前近在咫尺的,纤细,指尖彩绘,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样一双手,在许多直男那里应该很受欢迎,与他同阶级的娇生惯养的女人,记忆中习以为常的翻模品,与洁世一站在一块很是登对,好像一瞬对方食指指甲上花哨的图案,把他拉入了过往几十年乏善可陈的东京生活。
脑子里飘飘呼呼的小雏菊,啪,炸死了。
怎么挣?
他一辈子也干不了的勾当。
「非要说的话,有点寂寞吧。虽然很对不起凪和千切,可以麻烦你跟他们保密吗?我希望那天和玲王两个人独处。」
晚上八点二十,工作,德国人不加班。
「还没到吗?」
“哟,洁,来了啊,”御影玲王彬彬有礼起身,左手大拇指抹掉嘴角的痕迹背身,干净的右手抬起来与女人快速握了一下,“你好,幸会。洁,不跟我介绍一下,这位是?”
洁世一神色复杂,嘴巴一张一合。
嗯,嗯嗯,原来如此。
御影玲王费劲理解他话语时,忽然意识到:坏事,今天这局子攒不下去。
原来快三十岁自诩成熟的御影玲王,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从容不迫。
他对洁世一的感情,也不是随随便便拿得起放得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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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茵演义》曼城大战南大王 以撒三气玲公瑾玲王妙计安天下 赔了夫人又折兵
御影玲王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走上讲台。
台下掌声轰动。
“三句话,让世一锋陪我吃了顿饭,”御影玲王侃侃而谈,“我是一个很善于让洁世一同我约会的,精通人性的防守型中场。”
“昨天傍晚,我和洁世一正在聊天,当我打开对话框的时候,我直接说了一句,‘洁世一,给你个机会理我一下。’他哈哈大笑,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这种呢就是典型的直男,然后我继续问,‘我们玩个问答游戏吧。’他说,‘我问你答,后天我要去曼城,要不要见一面?’”
御影玲王志得意满地,昂起下巴,“所以说,直男很无趣。普通中场呢,这时候会说,‘就我们两个吗,这样不好吧。’嗤,像那个装模作样的糸师冴——但是我说什么呢,‘话说真是好久没见了,洁居然会约我,真难得啊。喂喂,难不成洁寂寞了?’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彰显我中场之多智而近妖。他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狂喜,接下来的全程我什么也不用干,他自投罗网,还给我发了小雏菊的表情包,那可是雏菊!”
哇,小雏菊,居然是小雏菊,不得了,是小雏菊诶。场下又是一阵惊呼。
不可耽于一时成功,止步不前,成大事者更要深谋远虑。御影玲王捋着不存在的胡子,“莫如,将洁世一软困于曼彻斯特城,盛筑宫室,以丧其心志,多送美色珍玩,以愚去耳目,使洁沉湎于享乐。洁起身于微末,奔走天下,从未享受荣华富贵,如今以足球甘霖诱之,岂有不受之理?”思及此,他忍俊不禁,从哼笑逐渐放肆狂笑,“哈哈哈哈,他岂有不受之理!”
“吃完饭,问题来了,晚上八点二十。他是直男,我是弯,分道扬镳不同路,道不同而不相为谋,”御影玲王眯眼,肃杀之气外露,“若洁世一取床笫不便,我愿起兵伐取,待我与洁二人夜宿公寓时,向他索要名分。那时,乘势杀之!夺取洁世一,雪我之恨!”
啪,聚光灯投向台下,一矮子自黑暗中大步流星走出。
那是!御影玲王瞳孔骤缩,横眉怒目。
黑名兰世穿着拜仁慕尼黑的十六号球衣,龇起鲨鱼牙,猫瞳警惕地竖成一线,“主公早已识破都督假途灭虢之计,故留黑名在此守候。”
御影玲王脸色大变,踉踉跄跄,扶住讲台勉强稳住身形。他哆嗦着嘴唇:“洁世一,着实可恶!”
“报,都督,都督!”千切豹马自讲桌旁现身,腰背笔直作揖,沉声厉色,“拜仁四路人马一齐向我曼城杀来,雪宫出阿贾克斯、冰织出拜仁、国神出水晶宫、雷市出热刺,四路军马不计其数喊杀声震天动地,扬言要活捉,活,活捉……”他不忍再言,缄口不语。
“说!”御影玲王拍板定案。
千切豹马别过脸,痛心疾首:“说,活捉……玲王。”
什么!御影玲王难以置信,咬牙切齿,“以撒……村夫!”
啪,啪,啪。三束聚光灯,圈出洁世一所在,他身边矮身站姿没个正形,昏昏欲睡的正是凪诚士郎。
抖S球王一改往日威风,洁世一笑语盈盈,温言细语,小意柔情,“洁对诚士郎之停球技巧铭心倾慕,顾不惜重金求之,借玲王东方,实对诚士郎一心一意。”
骗,骗子。御影玲王如遭重击,摇摇欲坠,抓住左胸口的布料。
凪诚士郎迷迷瞪瞪,挨着洁世一鬓角胡乱蹭蹭,“皇叔看他做什么,是不是,嫌妾身貌丑?”
“哪里哪里,我洁世一奔波一生,不知何时修来此等福分,”洁世一馋住凪诚士郎,执手相看,含情脉脉,“夫人,洁愿这良辰美景,永伴余生。”
凪诚士郎面无表情:“夫君休要悲切,明晨冬歇期拜贺之时,妾推说往慕尼黑游历,届时,我们不辞而别如何!”
洁世一潸然泪下:“夫人之心,洁终生不忘!”
天意乎?人力乎?既生洁,何生六(REO)?御影玲王伤心欲绝,倒地不起,仰天长啸,“既生凪,何生六(REO)!”
遥远有乐声传来,甚至是爵士乐,这旋律如此熟悉,似曾相识。
是何人弹奏他的《长河吟》?
御影玲王失声:“是何人弹琴?”
汝怎会弹奏他的《长河吟》?
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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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御影玲王皱眉不展,他翻了个身,无意中把响铃的手机扫到地上。砰的一声,御影玲王睁开眼,宿醉后头疼,他撑着额头支起身,身后传来动静,有人。
“……”
诡异的沉默。
御影玲王忍着头疼,脑子里闪过各语言版本的国骂,别说绅士风度了,他抱着种要和他的人生鱼死网破的怨气,准备接下来哪怕发现他床上躺着具木乃伊,也要尽可能避免跟法老正面对抗。公众人物,FUCK,公众人物,这是个双关语。
他怒气冲天地转头,另半边床。洁世一裹着被子,眉心浅浅皱着,呼吸悠长,睡得很熟。
哈?
御影玲王脑袋空白了一阵,思绪回笼时刻,最先浮现在脑海中的,是洁世一介绍那女人的嘴巴,一开一合勾出形状,自己却耳鸣嗡嗡作响。为了缓解心跳带来的不适感,他不断把酒往喉咙里压,直到烧胃,烧心,赌气般不给第三位参与者任何眼神。
后面就断片了,前菜是什么,甜点是什么。那女的怎么走的,他和洁世一怎么回的公寓,记忆和脑子全丢光蛋了。
御影玲王看着洁世一,此刻躺在身边的,紧闭着的嘴,天天在球场上平等辱骂所有人的嘴,不说话时有种虚假的恬静乖巧。
这么一看,洁世一长得还挺,诺贝尔□□的。
哈,哈哈。
妈的。
御影玲王的后半辈子幸福与霍乱手拉手蹦极,福祸相依,先死哪个,后面那个就堂堂上位,不给自己留一丝回旋的余地。不愧是一生要强的御影氏接班人,魄力,喝醉了酒也丢不掉那该死的倔强。
洁世一的眼皮颤了颤,像有耗子锤击鼓皮,那头连接的效果器是御影玲王的胸口,心脏提到嗓子眼儿。深邃的蓝色眼睛有点迷茫,睡意惺忪。
天亮了,警长请睁眼。
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大眼瞪小眼,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洁世一抬手抹了把脸,“早上好。”嗓音沙哑,他掀开被子,坐起身。
“啊,嗯……”御影玲王迟钝地看着洁世一有点过长的袖子,又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成套的合身睡衣,包括裤子,裤子里面服帖穿着该穿的。
他们居然都穿着睡衣,这,昨天做完了还记得穿戴整齐再进被窝?这么文明的?
等等,等等等等。他有点懵,不是,他都喝断片了,硬不起来是怎么做的,他有这么大能耐?他御影氏的优良基因蕴藏了这么大潜能吗?这事儿他爸爸知道吗?话又说回来,床单是谁换的,洁世一是什么田螺小子吗?
“玲王,你……记得昨晚上你都做了什么吗?”洁世一用尽量委婉的语气,难言地望着御影玲王。
御影玲王眉毛狂跳,和他心脏形成共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我们,一起,吃了个饭?”他试探,越说声音越小,他自己比洁世一都不确定,语气抖得快飘到天上去了。
做,或者没做,御影玲王更希望是后者。他不需要急不可耐的□□关系伤害彼此的感情,那只会毁掉他们未来的情感生活,和这近十年的队友情谊。只是到底记忆板块404 NOT FOUND,他也不能拍胸脯保证:他、洁世一,俩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儿,翌日清晨从一张床上醒来,虽然他们薛定谔地“开张”,但打从心理还是清清白白两个好男孩儿。
放屁。
洁世一深深地叹气。
御影玲王心一紧,口不择言,“对不起,洁,我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负责?负什么责?”洁世一困惑地挑眉,随即恍然大悟,“你该不会以为……怎么可能!你都醉成那样了,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果然!御影玲王狠狠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我就说嘛,还不至于……抱歉!我可能宿醉还没醒,脑袋不太灵光,还是得找机会练练酒量。”
洁世一不置可否,点点头,继续专注手机。
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现在几点了,可能耽误了正经事。说好是由他这个东道主全程负责,临到头了自己喝到不省人事,记大过。危机解除,御影玲王悬着的胆缓缓降落,他看洁世一发消息,关切道:“工作上的事很急吗,今天就要回慕尼黑?时间上来不来得及,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哪壶不开提哪壶。洁世一发消息的手一顿,沉吟:“我在给朋友回消息,就是昨天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位女士。”对方是曼彻斯特城队迷,执意要过来和御影玲王打个招呼,洁世一推辞不掉,只得让人一道过来,本想之后寻机会向御影玲王赔不是。
哪想后面能闹那么一出。
罪魁祸首毫无所觉。
什么女士,哪位女士,一点印象都没有。御影玲王努力回忆,无果。貌似在洁世一认真和他介绍那位女士时,他有先见之明已经把自己灌醉了,连对方的名字都没纳入资料库。
御影玲王随口问:“她后来有安全回酒店吗?”
洁世一恹恹:“啊,她搭昨晚的飞机回慕尼黑了。”
“这么急着走啊。”御影玲王聪明的大脑迅速闪过,碎片的记忆,酒精,还有他似乎先入为主对那位女士抱有恶意的情况下,失去理智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堪设想……
御影玲王艰难地吞咽,望向洁世一,“那个,我应该没有做什么……很失礼的事吧。”
洁世一思索片刻,回答:“你喝醉了以后挺规矩的,不吐,也不发脾气,就是话比较多。”
听到这话,御影玲王彻底放下心,劫后余生的松弛,以及后知后觉对洁世一和女士关系的重新认识,情不自禁翘起嘴角。
依旧是工作,那位女士,和洁世一之间不存在逾越的关系——或许那个女人有点苗头,但只要御影玲王早发现早治疗,势必把这根独苗苗扼杀在摇篮里——洁世一依旧单身,依旧榆木,撬开木桶盖子里头黑的白的是三十二块多边形组成的足球脑。
“谢了,洁,之前说好的是我来安排,还麻烦你照顾我,”御影玲王下定决心,若无其事,嬉皮笑脸,“你今天要是不急着回去,晚上一起吃个饭怎么样?”尽管耍酒疯肯定给洁世一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就由今日的杰出表现将功补过,一雪前耻——成败在此一餐饭!
洁世一摆摆手:“照顾你不费事,再说你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你只是在她面前,一直嚷嚷说喜欢我而已。”
身边噤声。御影玲王定在原地,像踩到猫尾巴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