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缘尘颤抖着手,捂住腹下,缓缓转身过来,看着他眼前的师弟。
痛,很痛。
比起身体的痛楚,更痛的,在心脏深处。
他望着慕灵均,一时晃了神,无法分清面前之人到底是他那从小看到大的师弟,还是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你……很好……”
修缘尘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含着费力的喘息:“是了,杀人偿命,灵均,你要我的命,就自己来拿。”
他朝旁边慕灵悟看了一眼,又说:“不要让旁人动手。”
慕灵均拧了拧眉:“你当我不敢么?”他一边说着,手中长剑倒转,这就要刺向修缘尘。
半空中雪亮的剑影一闪,只听“叮”的一声,“王室参星”未能再刺,反而撞在坚硬的剑鞘上,发出清脆的鸣音。
慕灵均微微愕然,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慕童飞,一时走了神。慕童飞却不给他走神的时机,手中“尘缘剑”一动,将“王室参星”格挡开,然后将剑鞘末端狠狠地敲在慕灵均下巴上,打得他双眼发直,让剑气逼退数步,差点摔倒在地。
慕灵悟眼神一冷,半步上前扶住弟弟,再转头看向慕童飞时,已是满眼杀气。旁边,方流峰与水都玄见变故横生,也各自抬手按住腰间剑柄,蓄势待发。
慕童飞却站在修缘尘身前,眼神冰冷地环顾四周,“尘缘剑”横在身前。
叫他那冰冷的剑气扫过,不知为何,众人皆不敢再动,只是僵持在将要出招的那个动作,警惕地望着二人。
慕童飞见众人被震慑,这才转头,眼神轻蔑地看向慕灵均:“白眼狼。”
慕灵均涨红了脸,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他杀我父皇,难道我不该为父报仇么?!”
慕童飞冷冷地一笑。
“枉费他与你做了多年师兄弟,你就是这么看他。”他语中不无讥讽,“就是我这样的外人都知晓,他明知皇帝是你父亲,定然会倾尽全力保他,而非杀他,而你这做师弟的,却在不知事情全貌时,第一个站出来要杀他。”
越是细想,不知为何越叫人气愤,慕童飞从未如今日一般动过怒,还要再说些刻薄的话,这时肩上一沉,打断他话头。
侧头一看,修缘尘靠在他后背,脑袋放在他肩上,呼吸声越发沉重,一丝一丝的血伴随着他咳嗽,止不住地从口中涌出。
慕童飞皱眉,转过身将人扶住,点了他周身几处穴位,暂时替他止住血。
修缘尘睁开眼,看见慕童飞那张清隽冷淡的脸。过去慕童飞老是用这副表情打发他、敷衍他,今日,此时此地,这却成为唯一可以让他感到些许心安的慰藉。
“慕童飞……”修缘尘轻声叫着好友的名字,慕童飞便将头低了低,仔细听他说话。
修缘尘靠着他支撑,才能勉强站稳。失血让他越发虚弱,说话更是吃力,好半天,才勉强形成一句话:“请……请你……送我离开……”
慕童飞没说话,但他收了尘缘剑,半蹲下来,将人背上身后。
他朝鸩纪远远地看了一眼,鸩纪立即意会,点头示意。
慕童飞背着修缘尘,鸩纪抬手作势要出招,护着他们二人突围。
还是水都玄最先反应过来,怒喝一声:“慕童飞,你不能放他离开!”
他恼怒地看向紫威观那方:“琼云真人!管住你门下弟子!”
琼云真人尬笑:“这……缄世也不是贫道门下弟子啊,要管也只有霁寒能管,但他现在死了……不如等贫道回去做个法,招个魂,问问他再说?”
水都玄怒道:“你——”
他冷静下来一想,早些年便听说过,紫威观对慕童飞十分重视,认定他是百年难出的天才,日后是要继承观主之位、光大紫威观的。而慕童飞这人,自律又勤奋,于是紫威观对他的教养甚至能称得上一句“放纵”,只要没有违背观中戒律,今日定然是没人管得上慕童飞的。
想清楚这一点后,水都玄朝方流峰投去一瞥,示意他看时机出手,必要以硬攻留下修缘尘。
就在这时,凌空响起一道狂妄至极的笑声。那笑声中不但内力雄浑,穿透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还饱含王者之威,颇有一种“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的气势。
鸩纪猛地变了脸色。
狂风沙石飞卷而至,一道魁梧身影从空中骤降,落入众人包围的场内正中央,离修缘尘、慕童飞、鸩纪三人不远处。当他落地时,脚下扑起半人高的烟尘,一时间,叫众人无法看清来人是谁。
站在最前方的几人,水都玄、方流峰拿袖口掩面,这才勉强看向中央那地。还是水都玄最先认出:“……慕……溪北王!”
在场所有人全部倒吸一口冷气,刹那间,手中刀光剑影一片,武器纷纷出鞘,像是见着了什么极度危险的人物,才叫全部人同时紧绷了神经,做出防御的姿态。
慕云踪却轻蔑地笑笑,双手负于身后,淡淡道:“你们这些人,在本王眼中,不过蝼蚁一群,用不着做得这样警惕,真把自己当个什么货色……看着可怜,也可笑。”
水都玄冷哼一声:“溪北王,你也是来救自己的儿子?”
“救自己的儿子?”慕云踪将这话玩味地重复一次,看向让慕童飞背着的修缘尘。
他又一次淡淡地笑了:“本王还没有那好兴致。”
他又道:“听说你们在围捕他……索性来凑凑热闹,顺便聊聊陈年旧事。”
听慕云踪这样说,鸩纪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忍不住张口喝止:“溪北王!”
慕云踪却视他不见,继续说:“该怎么说呢,该说不愧是本王的儿子么……堪堪才七岁?或者六岁……呵呵,不过六岁,便已经知道杀人。”
他好笑地看着神态迥异的众人:“想必诸位也都知道,这孩子是十五年前龙藏主惜涧越一家灭门后,唯一留下来的活口。可当真是奇怪啊,为何大家都死了,只有他能活下来?”
水都玄冷着脸发问:“慕云踪,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什么。”慕云踪还是那副悠悠然的模样,“只是想说,大家或许对本王有些许误解,当年灭了惜家满门的,虽是本王,但——”
他那锐利的目光扫过修缘尘:“本王可未曾想过,要杀惜涧越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