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观世谷,鸩纪将修缘尘背着,在夜色中往北奔逃。
修缘尘伏趴在他背上,在颠簸中慢慢恢复了意识,虚弱地张嘴喊了一声:“舅舅?”
他这么一张嘴,就有血从喉咙里涌出,落在鸩纪的肩头上,染红了那片衣料。
鸩纪脚下步子一顿,说:“我不是你的舅舅。”
“你不是我的舅舅?”
修缘尘愣了愣,让鸩纪一句听起来有些无情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怎么会不是我的舅舅……”他稀里糊涂地问,“我,我是慕云踪和鸩芙的儿子,鸩芙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的侄子……”
鸩纪脚下不停地跑着,又说了一次:“我不是你的舅舅。”
“慕云踪,还不配做你的父亲。”
“我不是慕云踪的儿子,”修缘尘有些懵了,“怎么可能?”
他忽然没由来的有些害怕。
鲜血一阵一阵的从口中呕出,连说话声也变得含糊不清:“如果我不是慕云踪的儿子,那我是谁?”
鸩纪跑动的速度放慢了一些,他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一种无法描述的伤痛:“这个问题,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他也不是个不堪一击的人,以前就是再痛、再累,再是难受,也能咬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
兴许是慕云踪打的那一掌,实在是太痛了。他的身体很痛,心脏更痛,一抽一抽的,所以才控制不住眼泪。
他一边哭着,一边跟鸩纪说:“我就是想知道,慕云踪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
“如果他真的是我父亲,为什么他能对我下这么狠的手。”
“如果他不是我的父亲,那我,又是谁?”
谁又是他真正的父母?
鸩纪沉默着,脚下步伐凌乱,一阵子快、一阵子又慢。
他的心跟他的步子一样乱,比他的步子还要更乱。
感情上不愿看着这孩子这样痛苦,想把全部真相都告诉他,但理智却不允许他这样做,因为说出真相,会让他比此时此刻更要来得痛苦。
“你不是慕云踪的儿子。”鸩纪只说,“别再问了,不要再问了……”
修缘尘长长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呼吸着。
他伤得太重,身上累积的伤太多,却因岁心在他身上施加的“枯血咒”,伤口没办法愈合,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拖垮原本还算健康的身体。
鸩纪让他不要问,他向来都听话,所以就不问。
只是换了一个问题:“我们要去哪里?”
“我带你去找天序主。”鸩纪的声音听起来远远的,还有些空,“如今唯有他能保护你。”
“天序主……”修缘尘喃喃着这三个字。
为什么是“天序主”?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天序主,先前秋家灭门时,只在那里见过“珈蓝四主”中的三位,红颜主、众鬼主、龙藏主,唯独天序主没有出现。他不认识天序主,天序主也不认识他,为什么要保护他?
脑子里昏当当的,他觉得自己好生蠢笨,老是想问这么多为什么,却又老是什么都想不明白。
鸩纪大概也是猜到他情况不大乐观,没过多久,又提速了脚步,向前疾奔。
修缘尘将下巴靠在他肩上,昏昏沉沉地睡着。
半梦半醒中,突然感觉鸩纪停了下来。
修缘尘挣扎着张开眼,立马就让眼前一幕惊了一惊,霎时间,倦意全无。
前方就是朱雪江畔,在江畔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朱雪江上还停了不少灯火通明的大型游船,上面也站着不少人,一眼看去,修缘尘甚至无法判断,到底来了多少人。
不过,站在最前方的那些人,他还是能够认得出来。
有他的师父方流峰和二师弟烽林,还有心剑楼的楼主水都玄,弟子未明霞、晴空等等,以及紫威观的琼云真人……和他身后的慕童飞。
另一边,慕灵均与他的大哥慕灵悟站在一起,想来是风华剑宗与心剑楼让兄弟二人汇合。慕灵悟手中还抱着一把眼熟的剑,那便是可号令武林的名剑“王室参星”。
大家守在这里做什么?修缘尘浑浑噩噩地想,该不会是……在等他?
难道说,只在一朝之间,全武林都知道了,他是溪北王慕云踪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