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家庄内,几个观世谷的人正在逼问秋鹤兰,试图叫她回想起关于她的父亲,或者应该说,关于龙藏主的更多细节。
红颜主在一旁看戏:“龙藏主身怀黄金龙藏的秘密,守护黄金万吨。秋家这些年来家大业大,秋绍光在江湖中广行善事,得了‘秋大善人’的名头,估计与这份财富脱不了干系……”
“奈何,哈,依然逃不过,在成为龙藏主的第十五年,被灭尽满门,一如当年的惜家。”
赤白沙打扇的动作一顿:“你说,这当龙藏主的,是不是也要背负什么诅咒?十五年前,是我义父率领观世谷,灭了惜家满门;十五年后,是我带领观世谷,灭了秋家满门。”
“就像是历史重现。”他说。
红颜主眯着眼,瞧了瞧他神色:“万吨黄金……谁不想要?别说是江湖草莽,就连王孙贵族,也难免觊觎。龙藏出世,可颠覆一国,可颠覆一朝,可改朝换代,扭转人事乾坤。”
赤白沙忽然想到什么:“你认为,秋绍光最后那一声‘大哥’,是什么意思?”
红颜主很快回想起当时场景“这嘛……就要从‘五江鼎子’说起。”
赤白沙说了五个名字:“我的义父,先帝幼弟,溪北王慕云踪;当朝皇帝,慕千山;怀水涧府君,上一代龙藏主惜涧越;珈蓝天宫‘奉持众’,上一代众鬼主,我的师父鸩纪,再来就是龙藏主,秋绍光。”
红颜主点头:“不错,二十多年前,他们五人结拜为兄弟。五人皆是当世豪杰,于是被世人称作‘五江鼎子’。这其中,你的义父,便是其他四人的大哥。”
“秋绍光怎会呼喊我义父?”赤白沙不解。
“据我所知,五人虽是结拜兄弟,但慕云踪因皇权之事,一直与慕千山不和,其他人嘛,各有亲近之人,也有疏离之人。”红颜主把玩着指甲,“这慕云踪与秋绍光,似乎并不太亲近。”
赤白沙露出沉思之色:“撇开过去的事不谈,秋绍光死前最后的反应,像是在掩饰什么。”
红颜主嗤笑一声:“你是说,他跟你的义父,有一个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小秘密?”
“魔教的行动也十分可疑。”赤白沙再度引入一个新的话题,“他们进入中原,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刺杀秋家庄的十五位太保,使我能不费吹灰之力进入秋家庄。”
“第二件,便是入侵风华剑宗。”
红颜主轻轻地笑道:“如果魔教的意图始终只有一个,为了黄金龙藏而来,那,中原成千上百,林林总总,不计其数的大小武林门派,为何他们只选中了风华剑宗?”
赤白沙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观他神色,似乎在神游天外。
红颜主说:“你总该不会连风华剑宗如何发家的,都没有想到吧?”
“十五年前惜家灭门前夕,慕千山令心剑楼开启剑会,吸引整个武林目光,以致于无人向惜家伸出援手。”
赤白沙淡淡地说:“唯有风华剑宗——那时候的名字,应该叫做‘齐天门’,门人只有三位,以方流峰为首,赶去支援惜家。”
“不过他们也同样去晚了。”红颜主拿指甲抚过脸侧,“除了惜家几百人口,惜涧越夫妇,还有他们七岁的独生女,同样葬身火海。”
赤白沙毕竟年轻,未能亲身经历十五年前的事情。说到这里,几乎已经透支他所知实情,无法继续接下红颜主的话。
红颜主瞥他一眼:“没用的男人,这就不行了吗。”
赤白沙对她简直无话可说。
“惜家灭门后不久,方流峰就多了一个养子。再之后,齐天门突然发迹,风光了几年,更名‘风华剑宗’,逐渐位列江湖名门,受武林尊崇。”红颜主弹着指甲,“你有想到了什么?”
“养子?嗯……第一个弟子?”赤白沙问。
红颜主回头看了看门外:“哎呀,人好像刚才走出去。”
赤白沙问:“风华剑宗突然发迹是怎么回事?”
“哼……”红颜主笑了笑,“根据我在秋家庄的这么几年,大概了解到,秋绍光有在暗中资助风华剑宗。”
赤白沙沉默了一会儿:“我有想起一个不靠谱的传言……说在惜家灭门之前,义父与皇帝争夺皇权时,曾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府君,惜涧越。”
红颜主似乎也知道这个传言:“你想说,假使那个孩子,在惜家灭门后活了下来,他会去哪里呢?不管去哪里,‘五江鼎子’中一定会有人知情,知情者,必然会照看兄弟的儿子。”
“如此说来,秋绍光所受之托,是否——”
“与之有关?”
红颜主微微眯眼,意味深长地舔了舔嘴唇。
有趣,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她看向赤白沙:“你方才还说过一句,‘经脉逆行’。”
“应该不是错觉。”
赤白沙摇晃着折扇:“他的掌力中,有一丝经脉逆行的迹象,这可是与你我一脉的珈蓝天宫武学。照理说,中原人很难接触到,更别说他还是风华剑宗,中原名门的大弟子。”
“此事还需要等我回到谷中,与策师商议。”赤白沙停下摇扇的动作。
红颜主朝远处秋鹤兰看了一眼:“可以了吧,小丫头知道的事情,还没有我知道的多,你再怎么逼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你还挺疼她的。”赤白沙说,“行了,把她带过来。”
他回头看了看满目疮痍的秋家庄。每一个角落都倒着尸体,每一道墙壁都被喷上血迹,火光从后院窜了起来,逐渐向着四周扩散,再是繁华风光,转眼烟消云散,徒留一片苍凉。
“就这么走了,还真是不太甘心啊。”赤白沙摇摇头。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该从哪里抽丝剥茧,寻找你想要的线索。”
门外突然传来又一道陌生的声音,远远地回答着赤白沙。
红颜主朝门外看了一眼:“嚯,今天可真是热闹。”
她迎上前去,挽住那人手臂,笑着说:“许久不见呀,我的‘好、情、郎’。”
“有趣。”赤白沙也说,“心剑楼也准备掺和一脚?这次准备从我手中,把谁带走?”
来者是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面容有几分清俊,又有几分沧桑,身后负一柄长剑。他淡淡地看了一眼红颜主,巧劲将人挡开,独自走入秋家庄,在赤白沙面前站定。
“我早已脱离心剑楼,如今只算得上闲杂人等。”他回答,“今日前来,非是心剑楼授意,而是我个人行为。”
赤白沙玩味看了红颜主一眼,语气多了几分八卦:“你就是当年那个,与秋芍兰相爱的心剑楼弟子?”
见男人不说话,赤白沙好事地替他念出名字:“明泊休。”
赤白沙又看了看主动相迎的红颜主:“你们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
“因为我们女人,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红颜主说,“让老情人继续做我的蓝颜知己,有什么不对么?”
赤白沙看着明泊休:“有趣。”
他又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自称已经脱离心剑楼的男人,侧头回视赤白沙。
“一个秘密,藏在某个人心中,只要他不说出来,秘密永远都是秘密。但是,它也可以藏在死物中,只要没人发现,它依然是秘密。”
明泊休冷淡地看着赤白沙:“众鬼主,我今日前来,有一桩交易,想和你做。”
赤白沙似乎有些兴趣:“说说看。”
明泊休看向秋鹤兰:“承诺保住她的命。”
再看向秋家庄的断壁残垣:“我会告诉你,那件本该为龙藏主所持,但是并没有出现在秋家的东西。”
保住一个小丫头的命,是什么难事么?赤白沙很快便回答:“说吧。”
男人有些落拓的眼睛里,倒映出不远处的火光。
他似乎在出神,出了很久的神,但没人知道他在望着此时的秋家庄,内心想的是什么。
赤白沙倒也不心急,站在一旁,摇晃着折扇静待。
火势越来越大,火苗窜过院墙,将往日繁荣景致彻底吞没。明泊休的眼角,忽然有一滴眼泪滑落,当那滴眼泪落向尘埃时,有两个字,从他口中说了出来——
“龙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