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轻声离开,于石屋前踯躅。少典有琴由上及下捋过自己染血白袍,说些别的话道:“我这副样子无法去见昙儿。”
神血非法力可以遮盖修复,而少典有琴也未携带新的外袍可以更换。青葵知他做戏便做全套的意思,但并不赞许。
“玄商君,你知道莫要拖累昙儿,莫要让她为你担忧,可你知不知道,若昙儿知晓你抛下她独自忍下伤痛,又会有多难过?”
“甚至不只是难过,她会怨你。夫妻一体,你想成为她的依靠,也该信任她可以为你的依靠。”
青葵又道:“我之前答应配合你,是因事急从权。既然如今月窝村……你也不必再避讳这满身血污了。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去同昙儿会合。”
少典有琴顿了顿,正要说些什么,二人面前金光大盛,由天下地一道迅疾身影。少典有琴下意识挡在青葵身前。那飞下身影正如日出映神血,金光中含着一抹耀眼的红。正是两道神识。
二郎神左手拽哮天犬,右肩窝着一只闭眼假寐的火红鸟儿,咣当降落于辣目的石屋前。
少典有琴:“……”
他收了手臂退到一边。
二郎神睁开天眼,大惊:“神君?您怎么在这?”这也正是少典有琴想问的问题。板着一副严肃又无奈的冷峻面容,神君并不想首先答他。
而肩头那只火红神鸟即刻惊醒,唬得从铠甲上落下去,一个翻滚就变回了人形。
慢慢:“玄商君?青葵姐姐?你们怎么在这——我知道了,肯定是昙昙游历人间来回顾神识居所了!昙昙是不是在石屋里?太好了,正巧大家都在。择日不如撞日,请杨戬的火锅就在今天吧!我记得辣目有雕过石锅……”
她一连串叽叽喳喳不停,其他三人一狗都插不上嘴。哮天犬只听到“火锅”,口中涎水直流,挣脱了主人的狗链子就要往石屋里冲。二郎神内心哀嚎丢死人了,一个术法把狗子暂且收入法器消停去了。
打断了慢慢的大呼小叫,他重新开始大呼小叫:“神君!您怎么受了如此之重的伤!”
少典有琴袖子向后掩着,上下打量他。
不答这句,却心生一计道:“正好你的衣服借我。”
二郎神:“?”
四人伴着夏日刚起的日头交换信息。却说这慢慢于南天门陪二郎神站岗唠嗑,倾筐倒箧地把近些日子前些日子乃至几年前的有趣故事都说了一通,消磨几日。二郎神站岗枯燥,听得兴起。于神识那处堪堪打断道能否故地重游一饱眼福。慢慢自然高兴于自己故事说得动听有趣,当即就要拉扯他下界。哮天犬哀嚎曰主人不可离岗,二郎神则许它一道离岗偷懒——狗子即刻态度转圜。
二郎神飞得比慢慢快上许多,便邀请她省些力气。故鸟儿缩了身形停于他肩,南天门战将牵犬扛鸟地嗖嗖下界。正撞上浴血神君和青葵公主。
玄商君面若金纸,嘴唇煞白,眼神却犀利,对着他朴素的战袍灼灼贪心透着光。二郎神汗毛竖起,摆手躲避道:“末将……末将这衣服实在是不合神君身量……”
夭寿啊,上司要白夺去他衣服。那他偷懒赚得俸禄岂不白费。
玄商君无耻道:“你给我。之后还你一身好的。”
二郎神:“神君您都不在天界了怎么还我!我怎好意思去兽界找您讨要!”
这边慢慢也约莫知道了夜昙四人一路所历。短短几日不见,这故事曲折离奇,还带了些伤情和玄妙色彩!鸟儿消化故事消化得直翻白眼,总算挑拣出重点道:“昙昙安全吗?青葵姐姐,我们要不要去帮她?”
青葵:“自然是要。但你看玄商君还在纠结衣物染血。会被昙儿发现。”
慢慢不过脑子道:“要不去村民家中翻出衣物代用?”
青葵登时难过无声。慢慢忙安慰道:“我说错了我说错了!……还是把杨戬扒光吧!”
二郎神:“……”
少典有琴是个讲究道法礼仪的神君,没用仙法压制他脱衣,还在“好言相劝”地引诱威逼。二郎神后悔自己今日到底为何下界受难,突然天眼自动睁开,四人皆住了手脚。
天眼可察觉生人气息。二郎神道:“神君,有人正在靠近这里。”
玄商君闪动玄珀:“是人族。”
四人对视,化作光束隐匿于阿蒙家房屋之上俯视。莫要打草惊蛇。
只见一堆黑衣面罩之徒大咧咧走进村子,为首的手执剑柄,冲后面吆喝:“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然后把贡品收上来!”
众手下齐声道是,分散似老鸹片羽,根根带着晦气沉入下方各家柴扉之中。
凶手回来要做些什么,贡品?少典有琴想到自己神庙内那层叠人皮,悚然开悟!
怨不得他们屠杀村民皆没有留下显著伤口,原是为了剥皮完整。
“我下去一趟。”话落神君便闪身入了之前怎么也不忍进入的阿蒙家中。
二郎神以天眼洞察下方,给她们解释神君动向道:“咦?我们下方这屋中并没有尸身,乃是一间空屋!神君现在把进屋的人敲晕了。然后……想必我的战袍神君不需要了。”
因为玄商君套上了那黑衣喽啰的外套。在大约百个清洁术炫目飘过衣袍之后。
青葵居高临下望见凶手,在是否要撒毒药当即送他们个天道好轮回间犹豫。全村惨象历历在目,这些人怎能如此残忍可怖!杀人之后还要剥皮上贡…她正攥紧药瓶,慢慢动动鼻子突然道:“好难闻的味道。这地方刚走过红蝙蝠吧?”
二人不解:“这是什么?你的本家吗?”
慢慢满面嫌弃:“怎么可能!我们鸟儿可最嫌弃它了!不上道的走兽类……对,它是走兽类不是飞禽!生崽不生蛋的!”
“这家伙没灵智的时候天天吸人畜脑髓鲜血,有了灵智还尽知道传播瘟疫……一身腥臭昼伏夜出,也不知道多久沐濯一回……它们肯定刚从这地方飞出去,整村还留着味儿呢。”
余下三人反应奇快——玄商君已身穿恶人黑衣闪回屋顶,听完整鸟儿抱怨的人又恢复为三:
“就是它们杀了村民!”
吸人脑髓因此伤口微小,正留作那小姑娘口中的赤月使完整剥皮上贡!
青葵从善如流道:“慢慢你是否有对付这些红蝙蝠的办法?”
慢慢:“那是自然,我一爪能抓数只。就是恶心了些。青葵姐姐,你们的仙法也够用,用不到我抓吧……”
“我说的是如何尽数引出它们。这些恶人使用红蝙蝠伤及一村,可吸食脑髓后蝙蝠四散飞去,不知又会伤及多少无辜。”
慢慢道:“这个简单。以活物放血,四面八方就都聚拢来了。”
她示意玄商君道:“神君清气太重,它们不敢来。不然就玄商君身上这纵七横八的血痕,方圆百里的红蝙蝠都能被你吸来。”
青葵点头:“那便用昏迷那人的血。这是他们理应付出的代价。”
少典有琴适时道:“青葵公主心中应已有盘算了。我跟上这些人去往恶人团聚之处。想必嘲风也正在那里。你和慢慢留在这把红蝙蝠吸引除去。”
人由四变六,便可再度分道。
“那些村民的尸身……”
少典有琴:“下去之时以木偶衣冠之术全替换了。他们尸身完好,不会被恶人损毁皮肤。”
玄商君的确很是周全。青葵放心。
二郎神刚庆幸没自己的事儿,周全的上级便抛来额外的任务:“二郎神你把这个收着,回天界探查来源。”
他接住法器,天眼一查验,乃是神君神血包裹一滴银色神水。
银水数次向外逃窜,又被神血按下,闪动挣扎。
“这是?”他说:“这便是真正伤了神君的天界毒物?”
少典有琴“嗯”地答复。
“查到后请你吃火锅。哮天犬也来。”
二郎神腾地红了脸,再不好意思推脱了:“神君放心,末将这就回天界探查。”
言毕,金光闪回天界。
四人又要分开,赤月使众人已从各家离开,手中皆攥了各家最鲜嫩幼小人族的血淋肌肤……纵然是玄商君变幻假物,青葵也不忍细看。
在少典有琴飞下去继续伪装阿蒙家中赤月使之前,青葵略碰了碰他衣角,缓缓道:“玄商君,我之前说的你再想一想……昙儿也想成为你全心依赖之人。”
少典有琴垂下眼睛,抿唇未答。显然在思索。
他希望能和嘲风尽早把恶人窝端掉。但是端掉之后呢,血迹可换衣衫,身上新生疤痕不可换。怎么同昙儿解释……如今还没想好。
也许青葵公主说得对,他尽力掩藏一路,也只是躲了昙儿当下的拖后腿与伤心。之后呢,她会怨自己自作主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