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了?!”
冯百极抓住我的肩膀。有一小股干涸的血还留在我的脸上,像一道狭长的伤疤,从下巴划开嘴唇,一直飞溅到颧骨。
“试试这个。”我抹掉他的手,把排列盘递给他。电工看上去魂不守舍,怔怔接过。
排列回归正常顺序用了40分钟,副机储存的内容转移到主机又用了30分钟。最后转输到IBM里,图像开始生成。
1小时后,运行结束了。
这是一幅金门大桥被炸毁的图像。金门海峡上,钢筋迸裂、支柱倾塌,桥面燃烧起熊熊烈火,仿若人间炼狱。
“娘的,大家伙来了。”冯电频说,“今天联盟解体了,他是不是预示着‘牢不可破的联盟’被摧毁一事?”
“那和金门大桥有什么联系?在政治上说不通啊。”
“孔寂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政治。他现在可以预言直观的东西了,像加沙停火。我们要把它上交中央吗?”
“一切都拖太久了。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自觉上交中央。第二,等着预言发生后他们来踹门检查,然后送我们这群见死不救的畜生进去吃几年牢饭。”
“……”
三分钟后,我把罗轭的通讯设备从车里抱进来,放到桌子上:“它打不通,估计哪里做手脚了。”
冯电频将外壳拆解后,在令人眼花缭乱的装置中寻找了一段时间,然后在一群电线中扯出了一朵小铁花。
“看到了吗?这里介入了一个屏蔽器。”他展示给我看,苦笑着把其它零件装回去。
“也就是说,泄露事件根本没有传达给上级。”
冯电频说:“没关系的。这件事已经结束,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在黑暗的破译室内,各类机器的显示屏滚动着曲线,指示灯频率不一地安静闪烁着绿光。
冯电频拨通了中央的号码。
“……报告工作,我是编号0727冯百极,今天是1992年12月26日,星期五。什么,你问我中央指派的督长上哪儿去了?呃……他、他……暂时回不来。”
“他死了。”我抹开嘴唇上的血,现在它们冷得像水银。我停顿了0.5秒,“死因是枪击。自杀。我报过警了,警察会在天亮时找我们去录口供。”
“很遗憾的消息。”接线员冷淡而模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紧接着是沙沙的纸笔记录声……
“上报内容已登记,这是今天第9次公职人员自杀的无线电报告。新任督长将在五个工作日内到达你们分局。分局编号?”
“国家编号No.213号分局,诺查丹玛斯大预言破译局。”我补上信息,提醒她。根据中央给我的消息,我们的一切薪金与人员供给应该已经被截停了。
“请稍等。”对面传来翻动名单的窸窸窣窣,“是的,你们是第五个即将注销的分局。恕我们不能对其采取相应措施。还有需要报告的内容吗?”
冯百极觉得自己的神经被切断了一根。
嘣。
“呃,有。我们生成了一张关于大桥袭击的几何图像,使用银盐感光材料,尺寸约300mmx450mm。图中无日期,有长得挺像二进制的注释,我扫一眼……”
“不是二进制,是摩斯电码。1是长,0是短。”我插话。
他看了我一眼,随即又转向图像,开始思索:“那这样的话,注释内容就是…………
‘WW3 Hotline(热线)’。完毕。”
“已登记。请带着此预言图像及其佐料,在一个工作日内通过国用邮局寄到中央审理。”
“没问题。接线员,你记得你什么时候……喂?喂?”
我故作轻松地干笑两声:“罗轭死了,流浪汉跑了,我们没什么可失去了。走吧,上车,去邮局。”
我和他坐到车上。他迟迟不发动车子,沉默地盯着后视镜。
我至少打开了这扇门,还打开了更多的门——也许。
我们有选择吗?我们都有选择吧。
“来呗,”他侧过头朝我露出一个辛酸的冷笑,“‘第五个即将注销的分局’是他娘的什么意思?”
“分局要散了,我两个月后去情报局当小组组长。国家在为开战作准备了。”
真相轰然落地,涟漪廊开海水上的浮冰。
“我们还会跟着你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疲惫,头发垂在方向盘上,沉得让他再也抬不起头。
我轻轻摇了摇头:“把最后这个预言交上去吧,冯百极。越早越好,这样我们能拯救一些人。我们可以救他们。”
“就算我们说了,他们也不会采取任何行动。”他盯着我的脸,露出一个自嘲笑容,“那个桥还是要倒。没办法的事。”
“从罗轭到你,为什么你们都认为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吗?在你们的概念里,我们没办法改变,甚至没有自由意志?出发啊,这样我们至少还能拯救一部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