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不要你。”夜昙叹了口气,放柔语调解释道。“只是在眼下,不管是论威望还是论武功,你都坐不稳这个护法的位置。我若强行扶你上去,反而会为你带来许多祸端。”
沈空青攥着她衣角的手指愈发用力:“徒儿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护法之位,徒儿只想……一直跟在师父身边。”
夜昙俯下身子,柔顺的青丝从肩头滑落,轻拂过他侧脸:“那在将武功练起来之前,你先近身随侍我,好不好?”
沈空青黯淡的眼眸骤然被重新点亮。他近乎虔诚地仰望着她,重重应诺:“徒儿遵命!”
夜昙一笑,扶住了他的手臂:“现在可以起来了?”
沈空青依言起身,一双凤眸生了根般,牢牢地盯在她身上。
“别看了,有件事要交与你做。”夜昙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去跑趟腿,将地形图取来给我。”
“是。”沈空青应下,转身去办了。
关植耘在一旁观望良久,直到沈空青离开,方才“啧啧”两声,感叹道:“这小子还真是对你痴心一片,你这些年究竟欺骗了多少男人的感情啊?”
夜昙佯作回忆:“太多了……数不胜数吧。”
“你那位丞相夫君聪明一世,竟也被你骗得团团转。”关植耘道,“还得是你狡诈,竟然想到了给他下催情的药。他意乱情迷之下,哪里还注意得到你不是处子之身?”
夜昙有些好笑:“你是这么以为的?”
“骗骗旁人也就罢了,咱俩都这么熟了,没必要连我都骗。”关植耘轻嗤道,“京中的传言也忒离谱了,说什么顾丞相中了药,强行要了你的清白。就凭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钳制得住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阁主?”
夜昙了然地点了点头:“所以这件事,一看就是我有意设计。”
“我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但世人可不知道。你不仅会骗人,还惯爱装出一副纯洁无辜、我见犹怜的模样。”
“毕竟关家主亲身经历过,他们哪能比得上你深有体会。”夜昙笑着接口道。
关植耘斜斜睨她一眼:“我倒是很惊讶,你这样的女人,竟会对那个顾景曈动真心。为了和他在一起,居然这般不择手段。”
夜昙假意羞赧:“我试过一圈,就他的床上功夫最好。”
她笑着觑向关植耘,不忘补刀:“你的最差。”
关植耘咬牙切齿:“夜——昙——!”
沈空青已取了地形图回来,置于条案上徐徐展开,再用镇纸压住边缘。既让图纸平铺开来,又不会有所遮挡,纸上的图画一览无遗。
关植耘向来嘴毒,攻讦夜昙不成,此时又揪着沈空青贬损:“哟,这么会伺候人。”
孰料沈空青听完不仅不恼,反倒勾起了唇角,眼眸亮得惊人,直直望向夜昙。关植耘这话对他而言,非但不是侮辱,反而是某种意义上的褒奖。
他在她身边长大,一副心思又全系在她身上,自然熟悉她所有的喜好与习惯。
她写字时用哪种浓稠程度的墨,她饮茶时喜欢什么温度的茶水,她落座时椅子与书案的距离……
这些细枝末节,甚至连夜昙自己都不曾注意,他却一一铭记于心。
——譬如现在,师父抿了一下嘴唇。她口渴了,他该去为她沏茶了。
沈空青兀自退下,去准备茶水。
“言归正传。”夜昙向关植耘道,“既然敌人想挑起我们内斗,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假装我们确实因为内斗,折损了一部分人手。”
关植耘道:“那就撤五个分堂下来,由其余五个分堂轮流迎敌。”
“太多了。那位中军大人是个聪明人,他不会相信千手阁如此愚蠢,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自折羽翼。”夜昙道,“让安魂堂和玄机堂撤下来即可。”
“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夜昙正色道,“我身为千手阁阁主,手上沾了这么多血,若我战败,朝廷不可能放过我;同样,若我获胜,我也不可能放过戚同浦和那个什么中军。
“那位中军大人想必也清楚这一点,只怕比我还要谨慎。”
“其实吧,你也不是非得以命相搏。”关植耘突然道。
“嗯?”夜昙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要是你改名换姓躲藏起来,关家也不是不能庇护……”
“景曈还等着我回去成亲。”夜昙打断了他。
关植耘一怔,蓦地嗤笑出声,不知是在笑话自己还是在嘲笑她。
他那双桃花眼实在是太好看了,即便是这样笑着,也有几分多情之态:“你还欠我那么多人情没还呢,别把自己玩死了。不然我上哪儿追债去?”
“比起担心我死,关家主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夜昙道,“眼下局势这么危急,你什么时候回关家?可别时运不济,折在我们千手阁。”
“你没回来的时候,巴巴地叫我来给你帮忙,你一回来就撵我走?用完就扔啊?你有没有良心?”关植耘痛心疾首。
沈空青端着茶盘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人在捂着心口控诉,颇像个被负心汉抛弃的怨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