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家已投靠了他,又怎会去奉承谄媚姜仕友?就凭姜仕友与他的姻亲?聂少卿又不是蠢货,怎会不调查清楚前因后果,就胡乱巴结讨好?更何况,聂二小姐素来与姜阑交好,这一层关系,不比那姜仕友来得有用?
此事分明处处都解释不通,除非……
除非聂家请姜仕友前去,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若姜仕友出事,谁会是最终的得利者?
顾景曈心里清楚,这个人是他自己。
一旦姜仕友死了,他和姜振海的协约自然破裂,他不必再以仕途冒险,为姜仕友求一个官职。
他攥紧了手中的提灯,脚下的步子更快。
他不敢相信,姜阑竟会为此,献祭一条人命。
姜阑院中的烛火已熄了,他在院外静候着,直到仲明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他:“大人,沈老板不在。”
一切的猜测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你在这里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顾景曈吩咐道。
他大步迈入院中,抬手推开了姜阑的房门。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礼。
她似是被他惊醒,蓦地从榻上坐起了身子,一双秋水眸中带着惶惑不安,以及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迷茫懵懂。
她困惑地蹙着眉头,轻唤他的名字:“景曈哥哥,怎么了……”
真是完美的表演。
可惜他太了解她了。
顾景曈将叠放一旁的外衣递给她:“穿好衣裳,带我去找沈老板。”
“沈老板?他不在房中吗……”
“阿阑,”顾景曈难得地打断了她的话,不容置疑地重复道,“带我去找他。”
他如此坚持,想必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姜阑咬紧了下唇,面色惨白一片,纤弱得像是枝头将被吹落的梨花:“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也太了解他了。
知道什么样的神态最能让他心软。
“你在拖延时间。”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竭力不让自己为她所动摇。“你再不更衣,我就用大氅裹住你抱出去。”
姜阑终于接过了衣裳。
“我只给你十息的时间。”顾景曈转身,避到了屏风后,“十,九,八……”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在顾景曈数出最后一个数时,姜阑道:“我好了。”
二人上了马车。除了在前驾车的仲明外,顾景曈一个人也没多带。
姜阑方才穿衣时着急,发髻本就盘得不大稳,又在马车内晃来晃去,已有些往下坠了。
“你的发髻松了,”顾景曈道,“我重新为你挽发,可好?”
姜阑轻轻地应了一声。
顾景曈拆下她头上的碧玉簪,如瀑的青丝随之滑落,扬起一阵清幽冷冽的昙花香,这香气直直从鼻尖荡进他肺腑去。
他手上动作一顿,勉强平复下心绪,以手指扣住了她的发丝。那墨发的质地竟如丝绸一般,滑进他指缝与他纠缠。
辘辘的车声中,他心跳如擂鼓。
他屏息凝神,轻轻地将她的青丝挽过几转,簪上碧玉簪。
分明只是这样简单的装束,却衬得她清丽如出水芙蓉。任谁也难以想到,这样温婉柔和的女子,竟会筹谋着去害人。
“你想让姜仕友死,但他不能死在相府。所以你让聂家以设宴之名,邀他出去,是也不是?”顾景曈问道。
“是。”
“沈老板埋伏在他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只等着宵禁以后,夜深人静时动手,是也不是?”
“是。”
顾景曈的眸中浮起一抹痛惜之色:“你如今想到的解决问题的法子,竟是取人性命。”
“终于还是让景曈哥哥发现了,”姜阑自嘲一笑,“我心如蛇蝎,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