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惠已查了出来,大闹相府一事的唆使者,受命于平西将军孙破云。一应口供证据,尽数上呈天听。
圣上震怒,当即下令免了孙破云的职。
有了前车之鉴,其他人再想打科举的主意,却也得掂量轻重、小心行事。
胜利的天平,愈来愈多地倾向了顾景曈一方。
是夜,端惠卸了甲胄,上榻阖目欲眠。忽听得窗户一声轻响,她猛地睁开眼,只见一人从窗间跃入,正落到地上。
房内已熄了灯,看不清那人的容貌。端惠利落地起身,拔出架上的长剑,直直朝他刺去。
“是我。”
熟悉的声音低低传来,端惠蓦地止了去势,剑锋堪堪停在距那人心口仅仅半寸之处。
她放下剑,重新点了灯,烛火忽明忽暗,映出谢元清的脸。
端惠蹙眉问道:“你不是应该在京郊练兵吗?怎么回来了?”
“不明显吗?我偷跑回来的。”谢元清盯着她的双眸,唇间发出“嗤”的一声轻笑,“怎么?殿下今日刚把孙破云拉下马,明日又要再参我一本?”
他语气不善,端惠自然察觉到了,眉头愈紧:“谢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谢元清一时沉默。
他低下头,神情隐在烛光的阴影中,看不真切。半晌,他终于从怀中掏出一封放妻书,嗓音低哑滞涩得厉害:“殿下,我们和离吧。”
“好。”端惠应下,正要叫人去取笔墨和印朱来,却听得外间一阵喧闹。
似是有人要往里闯,婢女正焦灼地劝阻:“殿下已经睡下了,各位将军明日再来吧……”
只听一人喝道:“屋里还点着灯,你糊弄谁呢!滚开,我们要求见殿下!”
端惠认出这声音属于云麾将军程占彪。
这位程将军的“光辉”事迹,端惠还记得一清二楚——
他乃是谢元清一党,曾经派出家丁,意图挟持姜姑娘威胁顾相。倒是不择手段、阴险毒辣,只不过没能成功。当时他所遣出的人,尽数葬身在了沈老板刀下。
如今他口中说的虽是“求见”,但端惠心里清楚,他是上门来兴师问罪的。
端惠问心无愧,没什么好躲藏的,当即扬声道:“不必拦了,让他进来。”
她话音刚落,程占彪已一把推开了房门。
她刚从榻上起身,尚且只着里衣。谢元清眼疾手快,扯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这位少年将军的眉宇间隐忍着怒意:“程——占——彪,你好大的胆子!”
程占彪一时也懵了,他见屋中亮灯,果真以为端惠还没睡下,哪里想得到推门而入,竟看到这样的一番情景;更要命的是,原本应该在京郊练兵的谢将军,竟然也在屋内。
见他一双眼珠子还落在端惠身上,谢元清愈发怒从心起,抓起茶盏甩腕向他飞出:“还愣着干什么!滚出去!”
程占彪下意识地侧身躲过,那茶盏打到门上,杯身丝毫未裂,杯口竟深深地嵌入红木门框中,可见谢元清发出的劲力之大。
程占彪慌里慌张地行了个礼,急忙退出去了。他正要把门带上,却因那茶盏还嵌在门框里,卡住了门,并不能关上;他又手忙脚乱地去拔那茶盏,谁知那茶盏甫一拔出,便在他手中碎裂开来,瓷片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
谢元清的脸色愈来愈黑,程占彪不敢再耽搁,连忙将门一阖,终于松了胸中紧绷的那口气。
屋内又只剩下谢元清、端惠二人。
端惠解下外袍,交还与他:“多谢。”
衣袍上尚且带着她的体温,谢元清脸上一热,心中涌起一阵旖旎与酸涩交织的复杂情绪。
端惠去拿桌上的放妻书,谢元清却蓦地抓住了她的手:“等等……”
“怎么了?”
她的手骨节分明,掌根处有一层薄薄的剑茧。谢元清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而后松开了她:“和离之事,等过了这段时日再说。”
端惠抬了抬眉,略有些困惑。
谢元清转过头,望向紧闭的房门。他的目光却好似穿透了这一层朱门,盯着候在屋外的程占彪等人:“你如今是我的妻子,他们不敢找你的麻烦;若我们和离……”
端惠笑了笑,依旧将那封放妻书收下了。
谢元清听见纸张簌簌的动静,喉头一紧,止住了话头。
端惠道:“谢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需要这份保护。”
程占彪等人堵在门口,此时也不好叫婢女去取物。端惠索性咬破了手指,血珠从指尖渗了出来,将她的指印摁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