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曈状似不经意地扶住几案,缓缓落座,尽力不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滞涩:“如何?”
“不行,您方才皱眉了,额头还疼出了冷汗,姜姑娘肯定会看出来您受伤了的。”仲明摇了摇头,颇为无奈。“您还是老实歇着吧,把伤养好了再去见她。”
“刑部的手段我向来是清楚的,不去看看她,我总觉得不能安心。”一声叹息自顾景曈唇边逸出,“她恢复得怎么样了?”
“您今日已经问了第三回了……大夫再是医术高明,痊愈也终归是需要时间的。”
“为让她忌口,这几日厨房的膳食都做得清淡了,她可还吃得惯?”
仲明哭笑不得:“姑娘虽在蜀地待过几年,但毕竟是扬州人,厨子又特地拣了她从小爱吃的菜做,哪有吃不惯的?”
“景曈哥哥既如此挂心,怎的不自己来问我?”一声笑语自窗外传来,而后是一抹身影挡住了门口投进来的日光,一片青绿的裙角拂过门槛。
顾景曈下意识想起身相迎,动作时却扯到了伤处,背上瞬间冒出了冷汗。怕被察觉异样,他只得八风不动地端坐原位:“我近日实在忙碌,抽不开身。”
姜阑于他对面落了座,拿起几案上摊开的书册,合上书轻抚封面,一字一句地将书名读了出来:“《天文星占》。景曈哥哥忙的时候,不处理政务,反倒关心起天文来?”
顾景曈睨了仲明一眼,仲明会意,立即上前解释道:“这本书是小人在看,因有些词句晦涩难懂,故而来请教大人。”
“哦?既然景曈忙于朝政,你何苦来扰他?”姜阑笑吟吟问道,“你是哪一句不懂?我看看能否为你解惑。”
“这……小人记不清了。”仲明本就没看过这书,又如何答得上来,他求助的目光投向顾景曈。“大人,小人方才问您的,是哪一句来着?”
顾景曈不答,只望着姜阑道:“你知道了。”
姜阑点了点头:“白露那丫头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我不过多问了几句,她便露了马脚。”
仲明见二人说开,便不再多嘴,命人去沏姜阑惯喝的蜀冈茶。
“景曈哥哥何必瞒着我?”姜阑覆上顾景曈的手背,弯起眉眼冲他一笑。“从前你公务缠身,你我虽重聚,却难得有机会独处。如今好容易清闲了,该当好好陪陪我才是。”
“阿阑所言甚是。”顾景曈的眼底亦泛起温柔笑意,“你想要我陪你做什么?”
姜阑纤细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手中书卷:“看来景曈哥哥近日对数术颇有兴趣,不如就射覆吧?”
“依你。”
见他应允,姜阑欲起身覆物,却被顾景曈握紧了手。她抬起眼眸,神色略微疑惑。
“不必自己亲去,你的伤没好全,动作行止间恐又牵扯伤处。”家仆已将茶水奉上,顾景曈松开了她的手,执起青瓷茶壶,极为熟稔地为她斟上一杯。
他分明是丞相之尊,做起这件事来却理所应当,仿佛他们是相濡以沫多年、最寻常不过的夫妻。
姜阑蓦地有些恍惚。
直到仲明提醒道:“姑娘想覆什么,悄声告诉小人,小人为姑娘准备。”
姜阑略一思索,附在仲明耳边,轻声嘱咐了一句。
仲明应下,出门而去,不出片刻便端着一个荷叶纹绿檀木盘归来,盘中倒扣着一只莲纹粉陶瓯。
“大人怎么射?”
“我用六爻。”
小厮自去取了蓍草签来,置于几案上。
顾景曈卜了一卦,凝神推算:“草木或木制品,青色,有香气,复数,应爻妻财,食物或流通之物,世应相克,为消耗之物。
“是香料。”
仲明去揭陶瓯,顾景曈只笑吟吟看着姜阑,似乎笃定不会出错——果真,其下放着几粒小茴香。
二人少时亦是玩过射覆的,当年他的推演可不如现今这般快且精准。
姜阑不免惊叹:“景曈哥哥从前不信这些,鲜少研究易学,何时造诣竟如此之深了?”
仲明道:“自从姑娘那年失踪,大人没少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