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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万人同一梦·庸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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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仲银默默认出了船头伤者:含沙。

含沙,是臭名昭著的大水匪,拿手绝活是“舌箭”和“乔装”。眉心中针而亡的商贾们,在落水前一刻,因震惊而无限放大的瞳子里,映出的影子有:

面善讷言的小道士、风趣健谈踌躇满志的赴试士子、愁容满面白霜满鬓的返家老同乡、主动拔剑相助的潇洒白衣侠客……

甚至老镖师也着了他的道———除了寄春镖局。庾仲银知道,含沙是特意避开他庾家镖局。

风向变了。

含沙艰难抬起鲜血黏糊的脸,看向江岸。

庾仲银顿时一阵心痛。

那是一个恐惧无助的孩子,看向父亲的眼神。

十五年前,小含沙做过庾仲银几个月的徒儿,天资相当不错。某天,他和小无葛干了一仗,却唯有他一人被罚了。他不服气,负气出走,一去不回。

橹停了。

渔船随着水波,朝江岸慢慢漂来。

诸镖师和庾仲银握紧了腰间的刀把、剑柄。

船尾富贵郎君,从怀里掏出一本方便翻页的经折装小册子,哗哗翻找一番,接着高声朗读到:

“寄春镖局,天下第一镖局!

“总镖局在广州城,前身是大庾岭大庾派……大庾岭多梅花,故又称’梅岭’……欸、欸?这大雁南飞,飞不过的,究竟是衡山、还是梅岭?”

富贵草包捧着他那本破册子,大声嘀咕。

册上所载不偏不倚,皆是事实。但听见贵草包如此声情并茂地大声诵读出来,庾仲银总觉得,心中不爽。

冯老沉声笑道:“莫说大雁,即是那鹏鸟来了,咱大庾家的雁回剑法一出,也要扇回它的北冥去!”

“喂,”船头绣花使冷冷开了口,“涨点儿眼力见,莫离人家的镖货太近。”

“噢。对不住。寄春镖局的诸位,我就是好奇,我没见识过。”富贵草包真诚致歉,向江岸投来恋恋不舍的最后一瞥,突然,他原本要去掌橹的手,轨迹陡变,往怀里一掏,猛地朝岸边掷来一物:

“白衣少侠!这个,你请接着!”

庾无葛不退不避,淡然出剑,信手一扬———

朝他袭来之物,“砰”然坠江。

见庾无葛出剑,富贵郎君顺即拔出腰间折扇,只是他动作太慢,扇子骨方才抖开五根,冷峻剑气,已然越过他头顶,倏忽回旋,自他身后料峭逼来!

这一剑,庾无葛用了一成功力不到,寻常高手反手一挡的事儿,却愣是把这位富贵草包,急得手忙脚乱。

“欸,欸!”富贵草包嘴乱手忙,终是抖开了半边扇面,动作不甚优雅地抡长了胳膊,借助扇子,将一大股真气,朝船头疾吹过去———

浩荡真气,化作一顶密不透风的透明帐篷,挡住了可能威胁到船头的每一滴飞溅起来的水珠。

“香香大使,你没淋着罢!”富贵草包不仅称那女绣花为“大使”,叫得还很焦急、很谄媚、很亲昵。

“含沙兄弟,你伤口也不能碰水,这江水好脏的!”至于射向他自身的那一股剑气,富贵草包根本不管。他毫发无伤。连半滴“好脏”的水珠都没沾上。

自古高手多着白衣。

此乃一种低调炫耀。

一是凸显武功非凡、血不沾衣;

二是侧证内力富余,可频频用真气掸拭灰尘。

高手是“频频”,而眼前的这位富贵郎君,是“时时”。仿佛真气不要钱一样,他“一直”消耗着内力。

他竟然硬生生拿真气做了一身透明护甲?

还是一套重铠!

冯老老眼一眯,莫说庾无葛经验尚浅,连他这老江湖,也看走了老眼,低估了这位贵胄公子。

近年不止朝堂雌风肆虐,江湖同样雄风日下。

在墨荷坞双生子、霍家小乖孙儿诸等不良传染下,江湖儿郎纷纷仿效起京城贵胄、江南骚客之靡靡做派,穿锦着绣、油头粉面、吟诗唱曲;

而出身于高门世家的中原公子们,亦乌泱泱南下江湖,冥音湖比春、江夏城观剑、扬州焚冰、临邛登高,玩得那叫个宾至如归、意犹未尽!

冯老一眼看去,理所当然地把这位“出来体验江湖”的“金折扇”划到了后者———他那权焰嚣张的老子,还给这娇宠儿子派了位女绣花当镖师哩!

“再乱喊,我丢你江里去喂鱼!”女绣花显然不喜这娇宠公子喊她“香香”,暴言斥道。

“金折扇”嘟囔道:“你不谢谢我便算了,还……”

冯老老眼一闭,他看不得男子汉大丈夫,窝窝囊囊、委委屈屈的像个娘们儿。

“独独你心好!烂慈悲!”女子自袖口飞出一只小钩耙,从水里捞起“金折扇”掷给庾无葛的白玉小药罐,扔回船上,“收好!人家不要你的东西。”

“哎呀!我又唐突了!我太笨了!”折扇领悟过来,忙朝江岸高声解释道,“此乃’枕梦如意膏’!是我小师弟专门为我调制!它既可用来消暑安神、防虫止痒,还可佐以旋复草根,以内力相煎,厚敷在伤口或者疤痕处……有祛疤奇效……”

折扇公子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消了下去,他怯怯看向庾无葛下颏上的浅浅剑痕,决不会错,这戏弄人的剑法,一定是同门大师姊宝子衿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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