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识捧起来喝下的茶涩味浓重,回味也是涩的,舌尖都涩得发麻,嗓子也是涩得发紧。
汤昀挑了个他觉得周淮会喜欢的菜,然后把菜单递给火寮:“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今天我算请你吃饭。”
火寮接过菜单,心思却一点都没放到菜单身上:“你不是住在祝心区吗,怎么跑到这么远来买东西了?”
他那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汤昀,语调是笑着的,只是面部表情十分僵硬,对于汤昀这个专门学过肖像画的,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平和语调下的执拗和紧张。
汤昀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看了周淮一眼,周淮搭在他膝盖上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表情变成了汤昀印象里的模样,透着冷漠和疏离。
汤昀相信周淮大概也许应该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吃醋,他笑了笑:“就突然想来市中心逛逛,没什么别的原因。”
虽然周淮基本上没开过口,但是火寮感受到了对方虽然一直没流露出来但是依旧存在的浅淡的敌意,对方的不言语像是一种自信,自信火寮说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火寮逼自己去忽视对方的一举一动,朝汤昀笑:“那等会吃完饭我送你?”
汤昀用右手端起刚刚周淮给他倒的茶,左手搭在周淮放在他腿上的手上,轻轻地挠了挠,放下杯子的时候嘴角勾出一点笑:“不用了,周淮送我回去顺路,就不麻烦你了。都这个点了,早点吃完回家休息。我先去上个厕所。”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桌子。
汤昀前脚刚走周淮后脚就跟了上去,但还是礼貌地朝火寮点点头:“我也先去上个厕所。”
火寮看着两个人前后脚走了之后握紧了手里的瓷杯,温热的瓷杯握在手里感觉再用点力就能捏碎,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地看着汤昀的背影越走越远。
好像冥冥中自有注定,他注定不是那个能陪在对方身边的人。
汤昀在洗手台洗了个手,扯了张纸把手上的水珠擦干净,抬头就看见了镜子里倒映着周淮的轮廓。
“你怎么跟来了?就把客人一个人扔那了?”汤昀有些好笑地开口,“这不太合规矩吧?”
周淮心里的一点郁闷只因为“客人”两个字就散了一干二净,或者说他其实没有真的生汤昀的气,只是稍微生出了一点汤昀一哄就能哄好的不满。
“你那副蓝牙耳机是不是他送的?”周淮垂下眼去看对方,看着对方朝他露出无奈的表情。
汤昀摸了一下鼻梁:“你还记得啊?”
这个点吃晚饭其实已经不算早了,这个餐厅味道和氛围都不错,这个点人也不少,有来来往往的人路过,也只是偶尔可能因为两位的颜值往这一角望几眼。
“汤昀。”周淮伸手用指腹擦掉汤昀下颚刚刚粘上的水珠,突然喊道。
汤昀的身体绷直了一瞬间又放松下来,他眉眼含笑:“怎么了?”
周淮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做别的动作,只是看着汤昀,汤昀却觉得比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亲昵的事情还要让人心跳加速。
因为这是别人不会懂的,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独特的秘密。
周淮在安静的氛围里缓缓开口:“回去能和我说说这些年你在国外的那些事吗?”
汤昀没有感受到心里以为会有的抵触或者抗拒心理,但是并没有。
他已经和周淮重逢两周了,而这两周里,他和周淮相处得很好,比他这么些年里想象他们会相遇的所有场景和相处模式都要好,他像是已经在周淮身边呆了很久很久。
他应了下来:“好。”
火寮看着两个人陆续入座,敏锐地察觉到两个人营造出来的氛围又不一样了,似乎肉眼可见的又变得更加亲昵,依旧让人无法插足。
菜陆陆续续上齐了,他们这一桌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和别的桌的喧哗形成了鲜明对比。
食不言是汤昀在国外养成的习惯,他本来在国外很长一段时间性格都变得安静不喜闹,国外的社交礼仪在餐桌上也是禁止喧哗的,他就慢慢地养成了这个习惯。
火寮显然还记得他的这个习惯,没有再开口。
但是这顿饭真的吃得他心梗。他看着周淮偶尔给汤昀夹菜,然后加茶,在汤昀被辣到的时候自然而然伸出手帮对方拍背。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更是彻底讨厌上了对面那个看上去有条有理沉稳非凡的人。
对方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而他自己无可奈何,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他本来脾气就不算太好,这一顿饭吃下来火气更是蹭蹭地长,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火气显露出来。
所以哪怕是饭吃完了,火寮为了尽量控制着脾气,没能多和汤昀说几句,算得上被汤昀给赶着道别离开了。
汤昀和周淮两个人走回家的路上双方都很安静,汤昀在电梯缓缓上升的时候透过映像看到周淮的表情,周淮不自觉地微微皱着眉,眼神有些冷淡。
他没忍住转过头,然后拉住了对方还提着袋子以外的垂着的指尖,对方的指尖因为一直暴露在空气里,染上了秋天的凉意,冰冰凉凉的。
周淮微微侧过身垂眼看向身旁的人。
汤昀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抚平了对方皱着的眉,然后收回手改为勾着对方的脖颈微微向下倾斜。
他们在终于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一偶接吻,无人知晓他们的温柔与热烈。
这天晚上他们两个人都睡得很晚,汤昀其实没觉得国外那几年的生活有很多可以说的,他光是回忆就花了很长的时间,叙说也是断断续续的。
但是周淮很有耐心,他听汤昀从初二的时候说起,汤昀很客观,他能感受得到对方很努力地只描述客观事实,而把那些当时他自己的心境一笔带过,或许迷茫,又或者孤独痛苦,有没有感受过心碎,又是否活得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周淮只是想想,想象那段时光汤昀会有的反应,心口泛上密密麻麻的疼。
他很难想象十岁出头的汤昀在独自一人面对成长时的困难和苦楚的时候,会不会觉得难压。
汤昀一边轻声地开口,一边撸着手底下的毛团,毛团突然激声叫了一声“喵”,然后从他怀里蹿出去了。
他恍然回过神,低下头张开撸猫的手掌,发现手里全是灰色的猫毛。
嗯,他刚刚可能下手重了点。
周淮和汤昀面对面坐在家里吧台旁,只开了吧台这一盏灯,昏黄的灯光落下来像是日落的颜色。
汤昀之前就很想问了,在说了那么多之后也没什么顾虑:“这个房子是你自己装修的吗?”
“不是,江星逸和沅戚堰帮我参考的,买完房子之后的那段时间太忙了,基本上都是他们在负责。有不喜欢的地方吗,可以重新装修一遍。”周淮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红酒被灯光侵染出瑰丽的颜色,在玻璃杯里静静流淌。
放在汤昀面前的是家里家政阿姨前不久买回来的酸奶,看着汤昀的酸奶喝完了,他抬手又给对方倒了一杯。
“不用了,我挺喜欢的。”汤昀喜欢这个味道的酸奶,恰到好处的酸甜丝丝缕缕充盈了整个味蕾,他端起玻璃杯又小酌了一口,凉凉的,喝得让人心情舒爽。
周淮的目光落在汤昀的眉眼上,一瞬间看得有些出神。
他已经知道汤昀这些年一个人在国外的生活方式,知道汤昀喜欢国外哪家连锁甜品店的哪个口味的蛋糕,也知道闲暇无事的时候汤昀喜欢到处去旅游,逛过国外的哪些大峡谷,枫原,湖泊,又参加过哪些比赛,得到了多少老师的喜欢……
可他还是对他们彼此之间空缺的那些年抱有缺憾。
特别是,他对火寮的出现耿耿于怀,他还是忍不住那点泛上来的酸:“你和他在国外的时候关系很好吗?”
汤昀出国后班上的同学都联系不上汤昀,周淮也是,他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却一一石沉大海,得不到来自深海的回响。
周淮现在已经很少有过分激烈的情绪,除了和汤昀有关的事,没有事能让他的情绪有过多的起伏。
而听到汤昀叙说的某一部分故事,多多少少和火寮沾上关系的时候,周淮罕见地感受到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像是后悔,又像是遗憾,有嫉妒,也为此感到庆幸。
后悔他曾经推开过那个真诚炙热的少年,遗憾他未能在汤昀那段不见光明未来的日子里陪他一起,嫉妒那段他未参与的时光有人却在其中落下痕迹,但是他最感到的是庆幸。
庆幸虽然他不能陪着汤昀,但是汤昀在那段时光好歹不是一个人,庆幸故事的最后,汤昀还是拾起了生活的温暖与希望,努力又坚强地活在阳光绚烂的世界上。
“汤昀,”周淮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然后低声道,“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汤昀愣了一下,他看见周淮看着他的眼睛里盛着不远处昏黄的灯光,像是琥珀凝结的眼睛也把他的身影装了进去。
他听见周淮顿了顿之后,声音温柔又有些模糊:“以后,你不会是一个人了。汤昀,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别哭。”周淮的手掌垫在汤昀的脑后,防止动作的时候汤昀磕到,他的指腹触碰到那滴滑落的泪水,感受到了一片滚烫。
他顺着对方的泪痕一路上吻,感受到了泪水里的酸涩,最后吻在对方那双漂亮极了的眼睛的眼尾,对方眼尾已然红了,像是茶蘼花事的颜色。
周淮的声音暗哑但是温柔,扶着汤昀腰的手掌轻轻拍打汤昀的后背,又揉了揉对方偏长的发。
汤昀感觉自己像是被泡在一泉温水里,从灵魂到身体的每一处都暖洋洋的,接吻的时候更是像被温泉的热气熏着,脑子有些眩晕,来自灵魂的颤栗由内而外得都让人缴械投降。
他哭了吗?
汤昀睁开眼睛的时候才感觉眼前的东西因为眼中的水汽变得有些模糊,他忍不住抓紧了对方身上的衣摆,又半主动地承受着来自对方的吻。
汤昀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吧台到的卧室,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床上了。
身下是软实的床垫,毛茸茸的,触感舒服极了,前面的几个夜晚,他和周淮就是一起躺在这上面入睡的。
现在他能感受到床垫被他压得凹陷了一块,而他却生出了一种像是站在悬崖边只有一个支点随时能摔下去的错觉,危险又刺激。
周淮的呼吸好像越来越重,一声一声,砸在空气里,混在他们的接吻声里。
周淮说出口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只是听,仿佛都能感受到对方在极度的忍耐和压制某些热烈得要溢出来的情感:“汤昀,我帮你弄出来,好不好?”
汤昀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能这么让他失神和战栗。
没有拒绝,像是一场无声的默许。
偶有月光落下的屋子里,他们又在寂静的夜色里接了几个毫无章法的吻,汤昀偏过头,一口咬在对方的肩膀上,他没用什么力气,只是微微用牙齿在对方的皮肤上磨了几下,也只是为了抑制住那些将要出口的破碎的呻.吟。
周淮低下头,凭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微微看清了对方因为过于白皙的皮肤称出的眼尾的那一抹艳红,他轻声哄道,也像是诱导:“没关系,你可以用力,咬破了也没关系。”
汤昀随着对方的言语和动作,只觉得黑暗中一切的感官又被放大,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席卷而上,像是要把他拍碎。
脑海里的一根弦悄然断裂,汤昀的牙齿没忍住用力咬上,恍然间,他尝到了嘴里的那一点血腥味。
是铁锈的味道。
感受到的浪潮终于缓了下来,汤昀闭上眼睛,松开了牙齿,在眩晕中轻轻地舔了一下对方被他咬破的伤口。
心中突然泛起一股从未拥有过的满足的情绪,和很多年未彻底拥有过的脚踏实地感。
第二天汤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本来昨天和周淮聊完之后就凌晨两三点了,后面还做了那种事,汤昀估摸着他们两个应该都是五点多他才睡的。
只是一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汤昀就觉得脸烫,有点烧。
他之前确定自己的性取向的时候,还只是有和周淮亲近的欲望,完全没想过真正的最后一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他长这么大很少有时间和心情去关注这些事,除了和周淮相处的时候有时候会有些心猿马意,但是其余时间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事。
昨天晚上实在是太累了,他都没帮周淮,就困得去会周公了。
汤昀下了床,拉开窗帘,就发现床上的杯子被蹭得全是褶皱,到处都彰显着两个人昨天晚上到底干了些什么好事。
汤昀走到餐厅,就发现桌上有张纸条,熟悉的漂亮字体像记忆中的那样,仿佛从未变过。
锅里有粥,你自己热一下,这几天阿姨请假家里有事,晚上我可能会回来得有点晚,饿了可以去甜品店吃点东西,等我回来。
汤昀把纸条放下的时候就听见了毛团的叫声,毛团蹭着他的裤脚,肉嘟嘟的爪子抓着他的裤脚,后腿蹬着,努力站起来抬起头看他。
汤昀意识到毛团可能是饿了,毕竟昨天晚上两个人没顾得上它,今天都这个点了,毛团可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汤昀给毛团倒了猫粮之后把粥热了一下,是皮蛋瘦肉粥,很香,味道也不错。
汤昀刚喝完就伸了个懒腰,有些疲懒,一点儿也不想动。
汤昀想起不久前在书房看到有个电子秤,去称了一下,一百一十八斤。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电子秤显示出来的重量,忍不住遮了一下眼睛。他才回来不到一个月,就重了八斤。
要是再这么发展下午,他就得从偏瘦变成偏胖了,他在国外就没有胖过,一直都在体重下降,怪只能怪某人这几天把他养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