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昀和周淮找到画布回酒店的路上果然又下起了雨，梨花针一样的细雨落下来却轻飘飘，落在脸上感觉湿漉漉的，凉凉的。

画还是不可避免地在路程里变得更湿了，画纸上星星点点的变得透明，汤昀看着眼前的画，觉得感觉过去了，只是看了一眼就没管了。

周淮把刚刚淋湿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又喊前台找附近落座的商铺拿了件外套过来，没打算和汤昀一样又洗个澡。

周淮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一抬头，就看见汤昀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你要走了吗？”明明知道对方将要离开是一个既定的事实，可是汤昀还是忍不住明知故问。

周淮目光落下来，看着他：“嗯，明天上午有点事要办，下午还会过来。”

汤昀本来有些惆怅的心情在听到对方的话之后那一点点悲观一扫而空，他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

“我走了。”周淮看着他，说着要走，却迟迟不动。

汤昀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嗯？路上注意安全？”

周淮要的答案不是这个，他看着汤昀，其实盯更合适形容他现在的表情：“我明天还会来。”

对方看着汤昀的面上表情很沉静，漆黑的眼睛落下眸光来，却让人觉得有些压迫感，还有一点点淡淡的说不出口的感觉。

汤昀愣了愣，回过神的时候心里突然泛起一股他很陌生的情绪，酸酸甜甜的，像是被周淮的目光不痛不痒地撞了一下，恰到好处的力道让他身体的某一个部分变得更加柔软了起来，渗出一点点他不甚熟悉的汁液。

“我活还没做完，一时半会走不了。”汤昀避重就轻地说。

本来工作快做完的，但是他在这里碰到了周淮，还是忍不住想要那些画更加完美，能对酒店的宣传起到更好的效果。

周淮得到了答案，总算是放过了汤昀，当他拧开酒店门把手的时候，汤昀看着他，嘴比脑子先动，下意识就开了口：“我送你吧？”

周淮转头看向汤昀，汤昀清晰地看到了周淮勾起来的嘴角，眼底浅浅地透露出一股愉悦感，于是汤昀想要反悔说出口的话直接胎死腹中。

两个人一路上也没人开口，两个人相安无事地穿过酒店外的山茶花小路。

两个人的头顶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隔开周围的环境，隔开秋风混着雨水的喧嚣，圈拢出一片静谧的小世界。

汤昀把周淮送到车边 ，没忍住又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条消息。”

周淮站在伞低下，闻言看着他笑了一下：“好。”

汤昀一个人撑伞走过那条山茶花小道的时候，看着伞外的雨缓缓变大，被风吹进伞里，变大的雨水拂了个满面，冰冰凉凉的，汤昀便在这样的环境下无端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他站在这里回想，感觉一切记忆都被山雾隔绝了，变得有些朦胧起来。

直到汤昀一路走进电梯，看见电梯里波光粼粼的壁面倒映出他自己的倒影，不真实感慢慢随着时间像是潮水般褪去。

他先是想起了电梯里的那个措不及防的吻，然后他走进酒店房间，像是为了确定什么，根本不需要思考，就直奔浴室。

他看到了因为他洗完澡没多久的浴室里的镜子还是模糊一片，浴室里虽然已经扫了破碎的香水玻璃瓶的残渣，但是浴室里还久久弥留草木香的气息，混在空气里，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他退出浴室，不自觉地走到落地窗面前，他看着窗外远方连绵起伏的山黛，下意识抬起手。

他的手心紧紧贴住了窗户的玻璃，冰凉的触感顺着手心一路往上蔓延，和不久前手心满是汗的热与凉的纠缠那般水深火热不同，这次的凉仿佛是从心底滋生出来的，顺着血液一路横冲直撞。

然后他偏过头看见那副他们两个人一起拿回来的画，画正立在落地窗前，此时的角度正对着偏着头的他，画里是清晨的拥簇在泥土上的菊花，画还只是打了个形，模糊的轮廓反而有种别样的美，已经可以初步窥见画完之后的样子。

汤昀心念一动，仿佛刹那间，他才真正脚踏实地，越过空气，踩到了一片坚实的土地。

另一边的周淮开了三个小时的车下了高速，到家就着手准备第二天上午的合作公司负责人会面，谈判重点和细则建立在合同和事实的基础上进一步优化，光是对方会提出来的问题他就想了二十种……

弄完已经是三点钟了，周淮躺在床上，没有第一时间入睡，而是在困意中的最后一点清醒里抓起手机。

微信聊天框安安静静躺在手机屏幕上，隐隐约约看出来对方的微信头像是一张城市夜景的图片，他盯着看了一会，才缓慢闭上眼睛。

今天他是没有时间和对方聊天了，这个点估计对方早就睡了，毕竟对方可能还要像今天一样早起去山里采景……

周淮定了早上七点钟的闹钟，闹钟一响，他就起床简单给自己做了个早餐然后又就出了门。

七点半周淮就已经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待对方如约而至，然后罕见地没有在会面之前再次复盘自己准备好的语言，而是拿出了手机。

他敲下几行字。

被周淮认为肯定早就睡了的当事人晚上罕见地再次遇见了老毛病——失眠。